元嘉二十五年夏,永安王府藥圃
景月扶著腰坐在藤架下,看藺晨用銀針挑開一株雪見草的根須。
五個月的孕肚讓她行動遲緩,卻掩不住眼底銳光:"瑯琊閣主親自來當(dāng)郎中?"
"蘇某付了重金。"藺晨將藥草浸入晨露,"夠買下半座江左盟。"
蟬鳴突然停滯。景月指尖撫上微凸的小腹——那里剛剛傳來輕微的胎動,像蝴蝶振翅。
蕭景月不是傻子,或許當(dāng)年與李相夷逃出蕭選的控制,去到瑯琊閣時,她沒有發(fā)現(xiàn)。
可這幾年過去,藺晨沒有能在她面前藏住東西的心性。
她說不清自己的感受,
高興他沒死,又怨他不來見自己,
可她也不敢見他,蕭景月摸摸隆起的肚子,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那年春深花滿樓
君折海棠簪我頭
忽聞邊關(guān)起烽火
馬蹄踏碎月如鉤
十年征人音信休
嫁衣誤作他人袖
昨夜東風(fēng)過西窗
落花猶似故人眸
---
藺晨的指尖搭在她腕間太久。久到蕭楚河在廊下踱步的聲響越來越急,久到藥爐上的雪水熬干了三回。
"胎象穩(wěn)得很。"他終于收手,卻將一方絲帕塞進她袖中,"只是母體舊傷未愈..."
帕角繡著半片梅枝——正是梅長蘇常佩的紋樣。
---
"他好嗎?"景月落下一枚黑子。
藺晨執(zhí)白的手頓了頓:"前日咳血,還惦記著你的身體。"
棋盤上突然多了道水痕。
景月低頭,看見自己不知何時打翻的茶盞。
就像那年城樓訣別時,怎么擦都擦不干的淚。
那時候的小公主,怎么也沒有想到,一次告別,就是永別……
---
藥方寫成時,藺晨突然問她:"可知為何用天山雪蓮?"
景月凝視著墨跡未干的藥箋:"壓制我體內(nèi)的寒毒。"
"錯了。"白衣公子輕笑,"是這孩子的爹——"他瞥向窗外佇立的玄色身影,"在雪山跪了三天求來的。"
月光漏進窗欞,照見景月袖中攥緊的帕子。
窗外,蕭楚河落寞地站在花樹下,卻不敢推窗走進去。
她是他的妻子,
可她不喜歡他……
---
兩個月后。
藺晨走時留下一只錦盒。
蕭楚河打開后臉色驟變——盒中安胎藥的每味藥材,都產(chǎn)自當(dāng)年赤焰軍駐守的城池。
"放心,沒毒。"景月?lián)嶂亲虞p笑,"不過是告訴我..."
"有人始終看著這孩子長大。"
*
元嘉二十五年秋,永安王府寢殿
三更的梆子敲過許久,蕭楚河仍盯著景月熟睡的側(cè)顏。
指尖懸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方,將觸未觸。
白日里太醫(yī)說的"胎象穩(wěn)健"言猶在耳,此刻卻覺得掌心下的生命像捧雪,稍縱即逝。
"再亂動就滾去書房。"景月突然睜眼,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匕首似的影。
蕭楚河收手輕笑:"王妃好狠的心。"
卻在她轉(zhuǎn)身時迅速按住被角,把漏風(fēng)的縫隙嚴(yán)嚴(yán)實實壓好。
他不敢睡覺,夢里都是血色,她離他遠(yuǎn)去。
---
景月對鏡梳妝時,發(fā)現(xiàn)螺子黛短了一截。
銅鏡映出身后的蕭楚河——北離最擅權(quán)謀的永安王,正用沾滿墨汁的指尖在奏折上畫歪歪扭扭的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