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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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帶著蓮花塢水汽的信箋,隨著一只靈巧的紙鶴落在了靜室的窗欞上。沈昭拆開,是魏無羨那熟悉的、帶著幾分促狹的筆跡:
「沈姑娘,見字如面!姑蘇一別,蓮花塢的月亮都缺了幾分滋味。聽聞姑蘇新到了一批上好的‘天子笑’,煩請沈姑娘務必、千萬、悄悄替我寄上一壇來!切記,莫要讓藍二公子知曉!—— 嘴饞的魏嬰敬上」
沈昭看著信,忍不住莞爾。魏公子還是老樣子。她自然應允,差可信的弟子去山下的鋪子買酒。只是當?shù)茏优踔菈芊鈬缹嵉奶熳有貋頃r,一股清冽中帶著花果甜香的酒氣隱隱透出,竟勾起了沈昭一絲從未有過的好奇。
她……還從未嘗過酒是什么滋味。從前在云深,規(guī)矩森嚴,她作為外門藥師更是謹小慎微。后來種種風波,更無此閑暇。如今塵埃落定,成了這靜室的女主人,這點小小的好奇心,如同春日里悄然探頭的嫩芽,撓得她心癢。
“只買一小瓶,嘗嘗味道就好?!鄙蛘研南?,又囑咐弟子,“魏公子的那壇,務必仔細包好,盡快送去云夢?!?/p>
于是,一個精致小巧的白瓷酒瓶,便悄悄藏在了她的妝匣深處。
這日午后,藍忘機被藍曦臣喚去商議宗務。靜室獨余沈昭一人。窗外日光正好,暖融融地灑進來。她想起那瓶天子笑,心念微動,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取了出來。
拔開軟木塞,那股清冽甘醇的香氣更濃了。她學著記憶中模糊的樣子,小心地倒了一小杯在素白的瓷杯里。酒液清澈如水,在陽光下折射出琥珀般的光澤。
她先是小口抿了一下,舌尖傳來一陣微辣,隨即是馥郁的花果香和淡淡的回甘。并不難喝,反而有些新奇。一杯下肚,只覺得一股暖意從胃里升起,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臉頰也微微發(fā)起熱來,頭腦有種輕飄飄的舒適感。她不知不覺,又倒了一小杯。
當藍忘機處理完事務回到靜室時,推開門,便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清冽酒香。他眉心微蹙,目光掃過室內(nèi),最終落在窗邊軟榻上。
沈昭正斜倚在那里,雙頰染著動人的紅暈,如同敷了最好的胭脂。她手中還拿著那個小小的白瓷酒杯,眼神比平日水潤許多,帶著幾分迷離,正望著窗外的流云出神。聽見門響,她轉過頭來,看到藍忘機,眼睛倏地一亮,笑容綻開,帶著幾分平日少見的嬌憨。
“藍湛,你回來啦?”她的聲音也比平時軟糯了幾分,像摻了蜜糖。
藍忘機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杯和旁邊那個眼熟的小酒瓶上。瓶身上“天子笑”三個字清晰可見。他沉默地看著她,眼神里帶著詢問。
沈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酒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帶著點撒嬌的意味:“我……我就是好奇。魏公子托我買酒,那香氣實在好聞……我就自己買了一小瓶嘗嘗?!彼e起還剩淺淺一層底的酒杯,遞到他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帶著點狡黠和期待,“藍湛,這酒……味道很特別呢。你要不要……也嘗嘗看?就一小口?”
藍忘機看著她酡紅的臉頰和帶著水汽的眸子,那眼神里的依賴和軟軟的請求,讓他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并非不知云深禁酒,但此刻面對她難得流露的嬌態(tài),那點微末的理智輕易就被擊潰了。
他沉默地接過她遞來的酒杯。杯中酒液清澈見底,映著她期待的笑顏。他沒有猶豫,仰頭將那淺淺一層酒液盡數(shù)飲下。辛辣與甘甜混合的滋味滑過喉嚨,一股灼熱感瞬間升起。
沈昭期待地看著他:“怎么樣?”
藍忘機放下酒杯,只覺得一股熱流迅速涌上頭頂,眼前的景象似乎蒙上了一層薄紗,沈昭的笑臉也變得有些模糊晃動。他努力維持著清明的神色,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隨即直挺挺地坐到了軟榻邊的矮凳上,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只是眼神開始發(fā)直,然后……慢慢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藍湛?”沈昭愣了一下,湊近些,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藍湛?你……睡著了?”
藍忘機毫無反應,仿佛瞬間進入了深沉的夢鄉(xiāng)。
沈昭看著眼前這平日里端方雅正、此刻卻因為一杯酒就直挺挺“睡”過去的夫君,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心底那點因為偷喝酒而起的忐忑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奇和惡作劇般的趣味。她托著腮,坐在他對面,耐心地等著。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藍忘機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琉璃色的眸子不再清冷深邃,而是蒙上了一層水潤的霧氣,眼神茫然又專注,直勾勾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沈昭,一眨不眨。
她忍著笑,湊得更近些,幾乎要貼上他的鼻尖,放柔了聲音問:“藍湛?醒了嗎?認得我是誰嗎?”
藍忘機的目光緊緊鎖著她的臉,似乎在努力辨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地、一字一頓地回答:“認得?!?/p>
“那我是誰呀?”沈昭故意歪著頭,笑盈盈地問。
藍忘機的眼神依舊直勾勾的,回答得無比認真且清晰:“沈昭。我的夫人?!?/p>
沈昭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又暖又甜。但她起了玩心,故意逗他:“嗯?不對哦。我不是你夫人?!彼UQ郏7轮斈暝谠粕畈恢幃斔帋煏r的語氣,“我是藍氏的小藥師呀。藍二公子忘啦?”
藍忘機聞言,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那張俊美卻因醉酒而顯得格外“耿直”的臉上浮現(xiàn)出明顯的不贊同和一絲困惑。他盯著沈昭,非常嚴肅、非常緩慢地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對。”
“哪里不對?”沈昭忍著笑追問。
“你是夫人?!彼{忘機強調(diào),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甚至還補充了一句,“我的?!?/p>
沈昭被他這副認真又固執(zhí)的醉態(tài)逗得幾乎要笑出聲,心里軟得一塌糊涂。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他挺直的鼻梁:“那……藍二公子說說,你的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這個問題似乎讓醉酒的藍忘機思考了一下。他依舊直直地看著沈昭,眼神專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奧的典籍,然后非常認真地、慢悠悠地開始列舉:
“好看。”
“香。” 他說著,還無意識地微微前傾,似乎想嗅一嗅她身上的氣息。
“心善?!?/p>
“會救人?!?/p>
“會……”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搜索詞匯,最終找到了一個他覺得最貼切的,“……抱?!?/p>
最后這個詞從他嘴里用如此嚴肅認真的語調(diào)說出來,反差感實在太強。沈昭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臉頰更紅了,也不知是酒意未消還是羞的。
藍忘機被她笑得有些茫然,不解地看著她,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說錯了。
沈昭看著他懵懂又專注的眼神,心軟得像化開的蜜糖。她不再逗他,湊上前,雙手捧住他微微發(fā)燙的臉頰,額頭輕輕抵上他的額頭,鼻尖相觸,氣息交融,帶著淡淡的酒香和她身上草木的清氣。
“笨藍湛……” 她低聲呢喃,聲音里滿是化不開的柔情,“是你的夫人。永遠都是?!?/p>
藍忘機似乎聽懂了這句肯定。他那雙蒙著水霧的琉璃色眼眸里,瞬間亮起了滿足的光彩,如同星辰落入了湖心。他順從地、甚至是帶著點依戀地,任由沈昭捧著他的臉,然后非常認真地、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重復道:“嗯。夫人。永遠?!?/p>
他反手,用自己微燙卻依舊有力的手掌,覆蓋住沈昭捧著他臉頰的手,緊緊地握住。力道很大,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固執(zhí)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仿佛生怕眼前這個自稱是“小藥師”的“夫人”會跑掉。
沈昭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熱度和那份固執(zhí)的緊握,看著他近在咫尺、因為醉酒而顯得格外坦誠和依賴的俊顏,心中充滿了安寧與甜蜜。靜室之內(nèi),酒香氤氳,陽光暖融,映照著這一對交握著手、額頭相抵的璧人。至于那瓶惹禍的天子笑?此刻,早已被遺忘在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