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孤兒院宿舍，齊玉溪蜷縮在床上，星星吊墜硌得胸口發(fā)疼。手機屏幕亮起，是段娜發(fā)來的消息：“醫(yī)生說我可以回家休養(yǎng)了，明天下午三點。"

簡短的文字背后藏著太多未言之意。齊玉溪盯著那個“休養(yǎng)"二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翻身下床，從床底拖出餅干盒——里面裝著攢了三年的零花錢，還有上周從高中退學(xué)時老師偷偷塞給她的五百元。

月光下，她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總共兩千七百三十五元，連最便宜靶向藥的半個月劑量都不夠。

第二天清晨，齊玉溪去了城西的勞務(wù)市場。她謊報年齡，接下了一份超市夜班理貨員的工作，時薪九元。老板看著她瘦小的身板直搖頭：“小姑娘，這活兒要搬重物的。"

“我能行。"齊玉溪擼起袖子，露出細瘦卻結(jié)實的手臂，“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下午三點整，她站在醫(yī)院門口等段娜。救護車卻從另一個方向駛來，段娜躺在擔(dān)架上，比昨天更加憔悴。段父辦理出院手續(xù)時，齊玉溪聽到護士小聲議論：“這么小年紀(jì)...家人決定放棄治療了？"

“聽說是經(jīng)濟原因，之前的手術(shù)和進口藥已經(jīng)..."

齊玉溪沖進洗手間干嘔起來。擰開水龍頭，她看到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睛和起皮的嘴唇，脖子上段娜送的吊墜在水珠下閃閃發(fā)光。

段家的黑色轎車載著段娜緩緩駛離醫(yī)院。齊玉溪騎著從同學(xué)那借來的舊自行車緊隨其后，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

等紅燈時，她看到段娜靠在車窗邊，陽光透過玻璃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是隨時會消散的幻象。

接下來的日子，齊玉溪過著雙重生活：白天陪段娜，晚上去超市搬貨。清晨回到孤兒院沖個澡，再趕去段家。

她的黑眼圈越來越重，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長期搬重物而紅腫，但每當(dāng)段娜問起，她只說自己在準(zhǔn)備競賽。

“你騙人。"某個午后，段娜靠在床頭突然說。秋日的陽光透過窗簾，把她瘦削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齊玉溪正在幫她整理筆記，聞言筆尖一頓，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團黑色。

“你身上有泡面的味道。"段娜輕聲說，“還有...倉庫的灰塵味。"

齊玉溪張了張嘴，謊言在舌尖轉(zhuǎn)了一圈又咽回去。她放下筆記本，從書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昨天發(fā)的工資。"

段娜看著信封里皺巴巴的鈔票，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床單上：“為什么...要這樣..."

“因為我喜歡你。"這句話脫口而出，齊玉溪自己都愣住了。三個月的疲憊、恐懼和無處安放的情感突然決堤，“不是朋友那種喜歡，是...是想和你一起看星星那種喜歡。"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輸液管里藥水滴落的聲音。段娜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伸出插著留置針的手，輕輕觸碰齊玉溪的臉頰：“我知道...我也..."

她的告白被一陣劇咳打斷。齊玉溪慌忙拿紙巾，卻看到刺目的紅色。段娜蜷縮成一團，止痛泵的按鈕被她無意識地按了好幾下。

“我們?nèi)メt(yī)院找醫(yī)生！我?guī)阒?，我?guī)阒巍?

“不..."段娜抓住她的衣角，“抱抱我...就好..."

齊玉溪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避開各種管線，把段娜摟在懷里。段娜的背脊嶙峋得硌人，心跳卻頑強地透過單薄的胸腔傳來。

茉莉花香被藥味掩蓋得幾乎聞不到了，但齊玉溪還是把臉埋在她的發(fā)絲間，貪婪地呼吸著這最后的芬芳。

“我夢見下雪了。"段娜在她耳邊呢喃，“我們堆了個雪人，你還把圍巾給了它。"

齊玉溪想起去年冬天，段娜確實送過她一條紅色圍巾，后來被她轉(zhuǎn)送給孤兒院一個總流鼻涕的小女孩了。當(dāng)時段娜笑得前仰后合：“齊玉溪，你這個人啊..."

回憶和現(xiàn)實重疊，懷中的段娜突然說：“我抽屜里有樣?xùn)|西給你。"

那是一個牛皮紙信封，里面裝著段娜所有的獲獎證書復(fù)印件、幾張銀行卡和一份公證過的授權(quán)書——她把自己名下的教育基金和競賽獎金全部轉(zhuǎn)給了齊玉溪。

"密碼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期?！岸文鹊穆曇糨p得像羽毛，"夠你讀到大學(xué)了。"

齊玉溪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信封：“我不要！我要你..."

“噓..."段娜的指尖按在她嘴唇上，“聽我說完。我爸的公司破產(chǎn)了，他們...要搬去南方投靠親戚。"她停頓了一下，“我不會去的。"

這句話背后的含義讓齊玉溪渾身發(fā)冷。她緊緊抱住段娜，仿佛這樣就能阻止生命從這具瘦弱的身體里流失：“我?guī)阕?，我們?nèi)ケ本┛床?，我打工養(yǎng)你..."

段娜只是微笑，手指纏繞著齊玉溪的一縷頭發(fā)：“給我講講外面的天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