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物理課。

姜雨晴盯著示波器上跳動的綠色波形，程陽調(diào)節(jié)旋鈕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處貼著創(chuàng)可貼。

實驗課兩人一組的規(guī)定讓他們的凳子不得不靠得很近，她聞到他衣領(lǐng)上飄來的松木香，和上周在圖書館時不一樣的味道。

“頻率調(diào)對了！”程陽突然撞了下她手肘，示波器上的正弦波終于穩(wěn)定下來。他手背擦過姜雨晴的袖口，那塊燙傷疤突然隱隱發(fā)燙。

“看，我們找到共振點了。”他的笑容在儀器冷光下格外明亮。

姜雨晴低頭記錄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程陽的草稿紙上除了公式還畫著個小人——戴眼鏡的女生趴在課桌上睡覺，旁邊標注“學委大人充電中”。

她的鋼筆尖在紙上洇開個墨點，像滴未成形的淚。

教室后排突然傳來騷動。沈悅抱著文件夾站在門口，啦啦隊綬帶從她書包側(cè)袋滑出來。

“物理老師讓我來拿演示器材?！彼抗鈷哌^程陽手中的示波器探頭，“順便問你今晚社團教室還去嗎？”

程陽手里的螺絲刀掉在桌上。示波器上的波形突然開始紊亂，如同她胸腔里失控的心跳。

共振是物理學最溫柔的謊言——讓兩個不同頻的波短暫相擁，然后各自繼續(xù)既定的軌跡。

午休天臺。

姜雨晴躲在水泥護欄后吹風時，聽見防火門被推開的聲響。程陽和籃球隊隊員的談話聲隨風飄來。

“……所以沈悅真的在追你？”

“別瞎說，就是商量文化節(jié)的事?！?/p>

“少來，她都送你手繩了……”

“那是她姑姑從廟里求的……”

程陽的聲音突然壓低，姜雨晴捏扁了手里的牛奶盒。有鴿子撲棱棱飛過，蓋住了后半句話。等她再抬頭時，只看見程陽靠在欄桿上的背影，他手里晃著的紅色手繩像道傷口懸在風中。

暴雨來得猝不及防。姜雨晴站在教學樓屋檐下，看著程陽和籃球隊那群人擠進便利店。透過雨簾，她望見沈悅從柜臺后面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傘。

水洼倒映著碎片般的燈光。姜雨晴摸到書包側(cè)袋里疊好的雨衣——今早天氣預報說降水概率30%，但她還是帶了。就像她明知程陽和沈悅每周三會去社團教室，卻總在路過時放慢腳步。

“姜雨晴！”程陽的聲音穿透雨幕。他撐著一把印有便利店logo的傘跑來，右肩已經(jīng)濕透，“送你到公交站？”

傘面傾斜的弧度讓兩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姜雨晴聞到他身上便利店關(guān)東煮的味道，混著雨水的氣息。“沈悅呢？”她盯著自己鞋尖上的水漬。

“啊？”程陽的傘晃了晃，“她在店里幫忙。”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他們之間織成透明簾幕。

“其實她……”

21路公交進站的廣播截斷了后半句話。姜雨晴沖進雨里，聽見程陽在身后喊了什么。但她沒有回頭，就像沒發(fā)現(xiàn)書包側(cè)袋被人塞了盒檸檬糖——包裝背面用熒光筆寫著“明天見”，在雨中漸漸暈染開來。

臺燈光圈里，姜雨晴用鑷子夾起今天的檸檬糖糖紙放進玻璃罐。二十二顆糖紙在瓶底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最新那顆的糖紙上還沾著雨水痕跡。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班級群里沈悅發(fā)了文化節(jié)籌備照片，程陽在角落低頭寫著什么，放大能看到他筆下的紙張——是姜雨晴上周給他的物理筆記復印件，邊角已經(jīng)起皺。

窗外閃過車燈，照亮書桌抽屜里那份被拒絕的大學推薦表。母親用紅筆圈出的“省外院?！彼膫€字像道禁令。姜雨晴摸著手腕上的疤痕，突然想起下午程陽說的那句話。

雨水沖刷窗戶的聲音掩蓋了哽咽。示波器上那段共振的波形，終究只是實驗課要求的作業(y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