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從通風(fēng)口灌進來時，VII-0的機械指環(huán)正卡在我左眼復(fù)眼的晶狀體上。警報聲突然變成尖銳的蜂鳴，二十二個培養(yǎng)艙的玻璃同時炸開，碎渣懸浮在空中，像被按了暫停鍵。

"認知同步率98%。"VII-0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音特有的顆粒感。她的白大褂下擺裂開了，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接口，正往外滲著藍色冷卻液。我往后仰頭想躲，后腦勺卻撞上某個培養(yǎng)艙的金屬底座——那上面刻著"VII-23"的編號，油漆還是濕的。

冷凍庫的地面突然變成鏡面。倒影里我的左眼已經(jīng)分裂成上百個六邊形復(fù)眼，每個鏡面都反射著不同的記憶碎片：五歲生日蛋糕上的蠟燭，實驗室警報器的紅光，還有VII-0往我喉嚨里灌黑色粘稠物的金屬漏斗。最可怕的是這些畫面里，VII-0無名指上根本沒有機械指環(huán)。

"那些眼球..."我抬手擦掉右眼滲出的液壓液，指腹碰到臉頰才發(fā)現(xiàn)皮膚下面有東西在蠕動，"都是我的？"

VII-0的嘴角抽了一下。這個表情我在便利店監(jiān)控里見過——每次她發(fā)現(xiàn)貨架上的臨期食品被調(diào)包時就這樣。"二十三個觀測錨點。"她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能聽見合金骨骼的摩擦聲，"只有你活到認知濾網(wǎng)解除。"

她的指甲劃開我袖口，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的條形碼。冷凍庫的應(yīng)急燈突然全亮，紅光里那些黑色條紋分明是微型電路。我猛地抽手，帶出一串電火花。

手術(shù)臺的記憶就是這時候砸進來的。

無影燈在頭頂搖晃，五歲的我躺在金屬臺面上。VII-0哼著歌調(diào)整電鉆，機械指環(huán)在燈光下閃著冷光。搖籃曲的調(diào)子和現(xiàn)在冷凍庫的警報聲完美重疊，我這才發(fā)現(xiàn)旋律里藏著摩斯電碼的節(jié)奏。

"別動。"記憶里的VII-0按住我額頭，針管扎進左眼時帶著冰鎮(zhèn)可樂的刺痛感，"很快就不餓了。"

現(xiàn)實中的冷凍庫突然傾斜。VII-0撲向控制臺的姿勢和記憶里分毫不差，她的后頸裂開了，露出下面閃著藍光的神經(jīng)導(dǎo)管。我低頭看自己手腕，條形碼正在融化，變成黑色絮狀物往血管里鉆。

"格式化進度99%。"VII-0的聲音突然變成便利店收銀機的電子音，"最終指令：回收VII-23號原型機。"

所有懸浮的玻璃渣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我射來。左眼復(fù)眼自動追蹤每一片碎渣的軌跡，視野里跳出密密麻麻的彈道預(yù)測線——這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反應(yīng)速度。第一塊玻璃扎進鎖骨時，我嘗到了和記憶里完全相同的金屬味。

"所以我的每一次獵殺..."抓住VII-0揮來的手術(shù)刀，掌心被割開的傷口里滲出的是淡藍色冷卻液，"都只是數(shù)據(jù)收集？"

手術(shù)刀在我手里融化，變成黑色粘稠物纏上手臂。VII-0的瞳孔收縮成兩個針尖，她太陽穴上的接口突然爆出電火花。全息屏從我們之間炸開，顯示著所有培養(yǎng)艙原型機的死亡記錄：VII-1到VII-22，死亡原因全是"認知濾網(wǎng)過載"。

冷凍庫突然響起便利店開門鈴的聲效。VII-0的機械指環(huán)"咔嗒"一聲脫落，掉在地上滾到我腳邊。內(nèi)圈刻著的生產(chǎn)日期是昨天，和收銀臺抽屜里那沓進貨單的筆跡一模一樣。

"如果我是武器，"我踩碎指環(huán)，聽見里面?zhèn)鞒鰦雰禾淇薜匿浺簦?那我的扳機在哪？"

VII-0的皮膚開始剝落。不是流血的那種，像老式電視機屏幕雪花噪點般一塊塊消失，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神經(jīng)電路。她的嘴唇還在動，但發(fā)出的已經(jīng)是雜音："母體...同步失敗...啟用備用方案..."

左眼突然劇痛。所有復(fù)眼同時聚焦到VII-0胸口——白大褂第三顆紐扣的裂紋里，滲出的是和我左眼完全相同的黑色絮狀物。這個角度能看見她心臟位置嵌著個透明容器，里面泡著顆小小的、干癟的左眼球。

培養(yǎng)艙的金屬底座突然變形，伸出八條機械臂捆住我四肢。警報聲變成了便利店煎包機的倒計時音效："三、二——"

"林七夜。"神經(jīng)通訊頻道里突然插進個帶笑的聲音，像冰可樂氣泡在舌尖炸開，"你偷吃關(guān)東煮的樣子真可愛。"

機械臂的動作頓住了。這個聲音我上周剛聽過——在"豐收之神"的腸子被暴食化左眼消化前，他求饒時通訊器里傳來的就是這種帶著笑意的氣音。

冷凍庫的鏡面地面突然映出星空。不是比喻，是真的銀河投影，每顆星星都在對應(yīng)俱樂部成員的位置閃爍。最亮的那顆突然逼近，在VII-0胸口炸開個洞。

"暴食。"我盯著洞里蠕動的黑色絮狀物，突然明白為什么所有神明都怕他，"你他媽在俱樂部排行第幾？"

通訊頻道里傳來咀嚼聲。"你猜？"聲音突然貼近耳后，帶著烤肉醬的甜腥味，"不過現(xiàn)在...我比較想知道VII-0的味道。"

VII-0的殘骸突然抽搐起來。她的機械骨骼自動重組，拼成把餐刀的形狀朝我刺來——刀柄上刻著"給親愛的23號"。

VII-0的餐刀離我眼球還有三厘米時，冷凍庫里突然響起微波爐"叮"的提示音。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每次便利店加熱便當時，就是這個聲音過后，饑餓感會突然消失。

她的機械骨骼突然卡住，餐刀在空氣中劃出焦糊味。我左眼的復(fù)眼自動對焦，發(fā)現(xiàn)她胸口透明容器里的干癟眼球正在膨脹，像吸了水的海綿寶寶。

"原來你也會餓啊。"我舔掉嘴角滲出的冷卻液，嘗到草莓味電子煙的甜膩。這味道和上周"豐收之神"臨死前抽的煙一模一樣。

通訊頻道里的咀嚼聲突然變成輕笑："要試試便利店新出的關(guān)東煮嗎？"話音未落，VII-0的機械指環(huán)殘骸突然融化，變成滾燙的墨魚丸砸在她腳背上。

冷凍庫的鏡面地面裂開了。不是破碎，是像便利店收銀機打印小票那樣，從中間整齊地撕開一道口子。下面涌上來的不是血，是冒著熱氣的昆布高湯，湯里浮著二十三顆魚眼珠，每顆都在播放不同的監(jiān)控錄像。

"三號收銀臺。"我盯著最近的那顆眼球，畫面里穿白大褂的VII-0正在往關(guān)東煮里注射黑色絮狀物，"你往我的夜宵里加了什么？"

VII-0的皮膚正在加速剝落。她抬起露出機械骨骼的手臂指向我，突然變成便利店掃碼槍的姿勢。"滴——"的電子音里，我左眼突然劇痛，視野里所有物品都浮現(xiàn)出條形碼價格標簽。

最貴的是我自己的左眼——標價后面跟著七個零，付款方式顯示"已用二十二年壽命預(yù)支"。

"林七夜。"掃碼槍突然發(fā)出暴食的聲音，這次帶著烤腸機里油脂爆裂的噼啪聲，"你的味道...在員工手冊第七頁。"

冷凍庫突然變成便利店的冷鮮柜。VII-0撞碎玻璃門撲來時，我聞到她機械骨骼上沾著的飯團海苔味。她的手指已經(jīng)變成壽司卷簾的形狀，朝我脖子纏過來的瞬間，我咬破舌尖朝她臉上吐了口冷卻液。

淡藍色的液體在半空變成保鮮膜，裹住她頭顱時發(fā)出"刺啦"的密封聲。她太陽穴的接口突然播放起便利店宣傳片："新品上市！VII系列人造神明，第二件半價..."

我撲向最近的控制臺，暴食化的左手插進操作面板。警報聲突然變成收銀機吐硬幣的嘩啦聲，全息屏彈出份電子合同，甲方署名是"俱樂部特別采購部"。

"乙方VII-23確認存活。"合同第七條正在自己打勾，"即日起轉(zhuǎn)為試吃員崗位，負責品鑒..."

VII-0的機械骨骼突然全部解體，零件像被磁鐵吸引般飛向我左眼。在第一個齒輪碰到睫毛的瞬間，冷凍庫天花板突然塌陷——不是建筑材料，是無數(shù)張便利貼組成的洪流，每張都寫著"今日特價：弒神體質(zhì)"。

最上面那張粘著干涸的番茄醬，筆跡和VII-0的進貨單一模一樣："備注：23號總把神血和草莓味電子煙弄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