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宮的玄冰酒壇堆成了山,每一尊都刻著錦覓消散那日的霜花。旭鳳將自己鎖在殿中三百年,金紅色的長發(fā)已染上霜白,指間永遠夾著一枚焦黑的葡萄藤——那是錦覓在花界逗弄七星瓢蟲時,發(fā)間滑落的葉片化石。魔仆送來的酒盞總被他捏碎,飛濺的碎片在冰墻上撞出細碎的坑洞,如同他心口密密麻麻的傷口。窮奇之力在體內(nèi)叫囂,他卻任由那力量啃噬自己,只因疼痛能讓他暫時忘記,是自己的魔劍刺穿了她的身體。
而九重天闕的凌霄殿上,潤玉將天帝印璽交給太上老君時,白玉階前的日晷正指向辰時三刻——那是錦覓魂散魔界的 exact 時辰。他卸下十二章紋的法袍,換上凡間書生的青布長衫,腰間只懸著一柄刻著水波紋的斷劍。五百年間,他踏遍黃泉路的彼岸花田,在忘川河底翻找每一粒沉沙;他闖入昆侖墟的冰封禁地,用靈力融化萬年玄冰;他甚至深入蛇山腹地,逼問劉英傀儡術的破綻,卻只在她泣血的供述中得知,錦覓的魂魄早已碎成霜花,散入六道輪回。
某個深秋,潤玉在黃泉路聞到一縷若有似無的葡萄香。他追著那香氣跑了三天三夜,卻在奈何橋頭看見孟婆用葫蘆瓢舀起的忘川水,水面上漂浮著無數(shù)霜花,每一朵都像極了她最后消散時的模樣。他伸手去撈,霜花卻在觸及指尖的瞬間融化,只留下刺骨的寒意。這樣的希望與失望,五百年間重復了千次萬次,他看過江南水鄉(xiāng)賣花女的笑靨,見過塞北草原牧羊女的明眸,每一張相似的臉都讓他心臟驟停,卻終是在靠近時,發(fā)現(xiàn)那不是他要尋的、帶著葡萄香的靈魂。
五百年后的凡間,長安城的丞相府張燈結彩。潤玉循著一絲微弱到幾乎消失的水系靈力,穿過熙攘的人群,停在相府門前。朱紅大門上貼著的雙喜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轎夫們正抬起一頂八抬大轎,轎簾縫隙里露出半幅繡著并蒂蓮的紅綢。忽然,轎簾被纖細的手指掀起一角,新娘探出頭來,鬢邊的珍珠步搖晃出細碎的光。
四目相對的剎那,潤玉手中的斷劍"哐當"落地。那張臉比五百年前成熟了些,眉梢眼角染上了凡間女子的溫婉,可那雙杏眼里狡黠的光,還有鼻尖微微上翹的弧度,分明是他尋了五百年的錦覓!她看著他風塵仆仆的模樣,青布長衫上還沾著塞外的風沙,忽然俏皮地眨眨眼,聲音里帶著笑意:"天帝陛下,您這是來搶親的?我可收了相府十箱聘禮呢。"
潤玉走上前,腳步虛浮得像踩在云端。他想開口,喉嚨卻被五百年的風沙堵住,只能顫抖著伸出手,指尖懸在她發(fā)間,不敢觸碰,仿佛稍一用力,這幻象就會破滅。錦覓看著他眼中沉淀的風霜,那里面有五百年的奔波、五百年的執(zhí)念、五百年未說出口的深情,忽然想起天界璇璣宮的水幕,想起他為自己溫養(yǎng)經(jīng)脈時掌心的溫度。
"無妨,"潤玉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那聲音沙啞得如同磨損的玉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執(zhí)起她戴著紅繡手套的手,將自己畢生的靈力化作一道溫和的光,注入她掌心,"本君以這五百年仙力為聘,以余生歲月為禮,換你...再嫁我一次,可夠?"
靈力交匯的瞬間,錦覓看見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閃過:花界初遇時他焦黑的羽翼,天界蟠桃宴上他擋在身前的背影,凡間雪夜他為自己暖手的溫度,還有魔界廢墟中他驚恐的眼神。她笑著點頭,淚珠卻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交握的手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相府門前的喧嚷漸漸遠去,潤玉看著她落淚的模樣,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歸墟之畔,她為自己溫養(yǎng)經(jīng)脈時,發(fā)間新添的銀絲。他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指尖觸到她溫熱的肌膚,才敢相信這不是夢。
"潤玉,"錦覓吸了吸鼻子,看著他鬢角的白發(fā),"你好像...老了。"
潤玉失笑,將她的手攥得更緊,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傻丫頭,等了你五百年,能不老嗎?"
秋風卷起地上的喜字,吹得轎夫們面面相覷。錦覓看著潤玉眼中失而復得的光芒,那光芒比天界的星辰更亮,比花界的葡萄釀更甜。她知道,這五百年的尋覓終有回響,那些散入風中的霜花,終究在凡間的煙火里,重新凝聚成她的模樣,而眼前這個為她踏遍六界的男子,也終于等到了他的錦玉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