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正當(dāng)芷愛要忘記段錦澤時,他再一次出現(xiàn)到了芷愛的夢境。
窗外的月光漫進教室,在泛黃的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段錦澤就坐在芷愛對面的座位上,他穿著初中校服,側(cè)臉輪廓在月色里柔和得不像真的。
他指尖輕輕敲著桌面,聲音比平時低啞些,帶著種夢里才有的飄忽感:“芷愛,不是你不好,我們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很難見面,你知不知道?!?/p>
芷愛想開口,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澳阈ζ饋淼臅r候,眼睛會彎成月牙,遞筆記給我時總記得把邊角捋平,這些我都知道?!?/p>
他抬眼望過來,目光清透得能映出她的樣子:“但我現(xiàn)在像艘沒靠岸的船,自己都不知道要漂向哪里。把你拉上船,太不負責(zé)任了。”
風(fēng)從半開的窗戶鉆進來,吹動他額前的碎發(fā)。“等我能確定方向了……”話沒說完,他的身影就開始變得模糊,像被水墨暈開,“別等?!弊詈笕齻€字輕得像嘆息,教室和他一起,漸漸消散在晨光里。
胸腔里的心跳像擂鼓,芷愛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額前的碎發(fā)已被冷汗濡濕。窗外的天剛蒙蒙亮,窗簾縫隙漏進的微光,在地板上拖出一道細長的影子,像極了夢里段錦澤漸漸淡去的輪廓。
她下意識地攥緊睡衣領(lǐng)口,指尖觸到的布料冰涼,才驚覺后背早已沁出一層薄汗。夢里他最后那句“別等”還在耳邊盤旋,輕得像嘆息,卻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房間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粗重、急促,帶著未散的驚惶。她抬手按向胸口,那里還殘留著夢里的鈍痛——明明是他先說“等我能確定方向了”,卻又在轉(zhuǎn)身時,把那句“別等”砸得那樣干脆。
晨光慢慢爬上床沿,照亮她眼底的紅痕。芷愛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忽然抬手抹了把臉,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眼淚已經(jīng)順著臉頰滑進了嘴角,又咸又澀,和夢里那陣穿堂而過的風(fēng)一樣,帶著說不出的悵然。
芷愛赤著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步子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晨光已經(jīng)漫過窗臺,在書桌一角投下亮晃晃的光斑,照得桌面上攤開的筆記本紙頁微微泛白。
她在椅子前站定,垂眸看了會兒那本攤開的本子——里面夾著半片干枯的銀杏葉,是去年秋天段錦澤幫她撿的。指尖懸在紙頁上方頓了頓,才輕輕拉開椅子坐下。
椅腿與地板摩擦發(fā)出一聲輕響,在這安靜的清晨里格外清晰。她將手肘抵在桌面上,掌心慢慢覆上那片銀杏葉,葉脈的紋路硌著掌心,像夢里他最后模糊的側(cè)臉,明明抓不住,卻又留下了實實在在的觸感。
芷愛沒有像以前把夢境寫下來。
晨光爬到紙頁邊緣時,芷愛終于抬手掀開了本子的最后一頁。這一頁格外干凈,沒有之前那些細碎的記錄——他喜歡的礦泉水牌子、轉(zhuǎn)筆時習(xí)慣性的小動作、某次運動會上被曬紅的后頸。
她捏著筆的手指微微發(fā)緊,筆尖懸在空白處,墨跡暈開一小點。窗外的鳥鳴聲突然清晰起來,襯得房間里的沉默格外沉。
“了斷”
她寫下這個字,筆鋒用力到幾乎戳破紙頁。墨水在紙面洇開,像一滴無法收回的眼淚。筆尖停頓了很久,才又落下兩個字:“一切?!?/p>
三個字?jǐn)D在紙面右下角,突兀得像道疤。她合上本子時,指腹擦過封面那道淺淺的折痕——那是去年冬天,他借去看時不小心壓出來的。
“啪”的一聲輕響,本子被塞進書桌最底層的抽屜,和那半片銀杏葉一起,被厚厚的試卷壓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