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頭,殘陽如血,將城墻上凝固的暗褐色血跡映照得更加刺目驚心??諝馑兰?,只有呼嘯的寒風卷著血腥與焦糊的氣息,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的喘息。守城的士兵們倚在冰冷的墻垛后,眼神麻木,嘴唇干裂,許多人連握緊武器的力氣都已耗盡。饑餓與絕望,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每個人的心臟。
副將張魁(一流巔峰)扶著墻垛,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城外。狄軍大營方向,炊煙裊裊,隱約傳來人喊馬嘶的喧囂。而朔方城內(nèi)…早已斷糧一日!連最后一點能搜刮到的樹皮、草根都已耗盡。將軍昏迷不醒,命懸一線…這座城,還能撐多久?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的腳步聲從城下傳來!張魁猛地轉頭!
只見偏將陳鋒(絕頂境)帶著一支約莫百人的隊伍,如同幽靈般出現(xiàn)在城門內(nèi)側的陰影中!這支隊伍,人人帶傷,血跡斑斑,疲憊不堪,但眼神卻如同瀕死的餓狼,閃爍著瘋狂與決絕的光芒!他們肩扛手抬,竟是…一袋袋沾滿血污和泥土的糧食!還有十幾捆捆扎得歪歪扭扭、顯然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箭矢!
“糧…糧草?!”張魁的聲音因激動而變調(diào),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搶…搶回來了!”陳鋒喘著粗氣,聲音嘶啞,臉上混雜著血污和塵土,卻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的…狄狗糧倉外圍的守衛(wèi)…比想象的還多!折了三十多個弟兄…才…才搶到這些!” 他指著那些糧食,“省著點…夠全城再撐…兩天!”
兩天!如同久旱逢甘霖!城頭上所有聽到動靜的士兵都掙扎著爬起來,看著那些救命的糧食,麻木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
“將軍…將軍他…”張魁一把抓住陳鋒的胳膊,聲音顫抖。
陳鋒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沉重地搖了搖頭。昨夜他帶人冒死潛入狄營外圍糧倉,九死一生才搶回這點東西,根本無暇顧及帥府。將軍…恐怕…
就在這時!
“嗚——嗚——嗚——?。。 ?/p>
凄厲而急促的狄人進攻號角,如同地獄的喪鐘,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黃昏的死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瘋狂!
“敵襲!!”
“狄狗攻城了——!!”
城頭瞬間大亂!張魁和陳鋒臉色劇變,撲到垛口!
只見城外,黑壓壓的狄軍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漫山遍野地涌來!不再是試探性的進攻,而是傾巢而出!無數(shù)的云梯、鉤索被豎起!最前方,赫然是十幾頭披掛著厚重鐵甲、如同移動堡壘般的巨大“攻城犀”!沉重的蹄聲踏得大地都在顫抖!在這些攻城巨獸的掩護下,是潮水般涌來的、眼神狂熱的狄人步兵!
而在狄軍后陣,一面巨大的、繡著猙獰狼頭的王旗之下!兀術那高大卻明顯有些佝僂的身影赫然在列!他半邊身子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最怨毒、最瘋狂的火焰!昨夜被林淵禁術重創(chuàng),又被神秘人偷襲,這奇恥大辱和刻骨仇恨,讓他徹底失去了耐心!他要立刻!馬上!踏平朔方!將林淵挫骨揚灰!
“放箭!快放箭!”張魁嘶聲咆哮!然而,回應他的只有稀稀拉拉、軟弱無力的幾支箭矢!箭矢早已耗盡!連削尖的木棍都所剩無幾!
“滾木!礌石!”陳鋒目眥欲裂!但城頭上,連最后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都找不到了!
絕望!徹底的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每一個守城士兵的咽喉!沒有武器,沒有守城器械,甚至沒有力氣…拿什么抵擋這如同末日海嘯般的瘋狂攻勢?!
“轟!轟!轟!”
巨大的攻城犀狠狠撞擊著早已傷痕累累的城門!每一次撞擊,都如同重錘砸在守軍的心口!城門在劇烈呻吟,巨大的裂縫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
“殺!殺光永狗!活捉林淵!”
狄人瘋狂的吶喊如同潮水般涌上城頭!
一架架云梯搭了上來!兇悍的狄兵如同猿猴般向上攀爬!城墻上,守軍士兵只能用血肉之軀撲上去,用牙咬,用頭撞,用身體死死抱住敵人滾下城墻!慘叫聲、骨骼碎裂聲、兵刃入肉聲瞬間響成一片!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朔方城,搖搖欲墜!城破,只在頃刻之間!
“將軍…將軍!??!”張魁看著如同地獄般的城頭,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弟兄,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猛地拔出腰刀,就要沖向最危險的垛口,做最后的搏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朔方城即將徹底陷落的瞬間!
一股微弱、卻如同定海神針般的氣息,陡然從城內(nèi)帥府方向升起!那股氣息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股歷經(jīng)萬劫而不滅的、鋼鐵般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龍,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帥府內(nèi),硬榻之上。
林淵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瘋狂轉動!蝕骨封魂咒的陰寒與玄冥煞氣的灼痛,如同億萬把鈍刀在同時切割他的神魂與肉體!但比這劇痛更強烈的,是那穿透靈魂的、來自城頭的絕望吶喊和瀕死哀嚎!是那城門被撞擊的、如同喪鐘般的巨響!是那狄人瘋狂嗜血的咆哮!
城…破了?
不?。?!
一個如同驚雷般的怒吼在他瀕臨潰散的意識深處炸響!
他不能倒!他若倒下,朔方數(shù)萬軍民將盡遭屠戮!他林淵,縱死…也要站著死在這城頭!也要讓狄狗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屬于天人境強者的磅礴意志力,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fā)!強行壓下了那跗骨之蛆般的劇毒和詛咒!壓下了那足以讓鋼鐵都融化的痛苦!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孤狼般的低吼從林淵喉嚨深處迸發(fā)!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不再是渾濁黯淡!而是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瞳孔深處,卻燃燒著兩團如同九幽煉獄之火般的、瘋狂而冰冷的金芒!一股微弱、卻依舊令天地為之色變的恐怖威壓,如同漣漪般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守護在榻邊的軍醫(yī)和老藥師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悶哼一聲,齊齊被震退數(shù)步,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無邊的驚駭!
林淵無視他們!他雙手猛地撐住硬榻邊緣!那布滿焦黑裂痕、如同枯枝般的手臂,爆發(fā)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支撐著他那如同破碎琉璃般的殘軀,硬生生地…坐了起來!
“噗!” 又是一大口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黑血噴出!但他毫不在意!
“甲…刀…”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殺伐!
一名反應過來的軍醫(yī),幾乎是連滾爬爬地將旁邊擦拭干凈的玄黑殘甲和那柄通體漆黑的“鎮(zhèn)岳”刀捧了過來。
林淵看也不看,伸出顫抖得如同篩糠、卻異常堅定的手,抓住冰冷的甲胄,往身上一披!殘甲覆蓋住他傷痕累累的軀體,卻掩蓋不住那沖天的慘烈殺意!他一把抓住鎮(zhèn)岳刀的刀柄!
入手冰涼!刀身卻發(fā)出一聲低沉而興奮的嗡鳴!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不屈的戰(zhàn)魂!
“扶…我…上…城!” 林淵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沫和鋼渣!
“將軍!不可??!您的傷…” 老軍醫(yī)老淚縱橫,試圖勸阻。
“滾開!”林淵猛地一揮手!一股微弱卻依舊霸道無匹的罡氣將老軍醫(yī)推開!他拄著鎮(zhèn)岳刀,如同一個從地獄爬出的不屈戰(zhàn)神,一步!一步!踉蹌著,卻無比堅定地向門外走去!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個帶血的腳??!每一步,都牽動著胸腹間那撕裂般的劇痛!但他眼中的金芒,卻越來越盛!
當林淵那如同浴血魔神般的身影,拄著長刀,一步一血印地出現(xiàn)在通往城頭的階梯口時,整個陷入絕望血戰(zhàn)的城頭,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時間仿佛凝固了!
正在拼死抵抗、卻節(jié)節(jié)敗退的守軍士兵們,看到了那個身影!
正在瘋狂攀爬、猙獰砍殺的狄兵們,也看到了那個身影!
“大…大將軍?!”
“是將軍!將軍來了?。 ?/p>
震天的、帶著哭腔的狂喜吶喊,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廝殺聲!如同絕望的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那殘破的“林”字帥旗,仿佛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在血色殘陽中獵獵狂舞!
而正在攀爬云梯、即將躍上城頭的狄兵們,看到那個拄刀而立、渾身浴血、卻散發(fā)著如同洪荒兇獸般恐怖氣息的身影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本能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們!動作不由自主地僵??!那是…昨夜焚天煮海、重創(chuàng)大元帥的殺神!他…他不是快死了嗎?!
“將軍??!”張魁和陳鋒連滾爬爬地撲到林淵身邊,想攙扶他。
林淵卻猛地一擺手,阻止了他們。他不需要攙扶!他拄著鎮(zhèn)岳刀,挺直了那如同隨時會折斷的脊梁!盡管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盡管鮮血不斷從甲胄縫隙滲出,但他站在那里,就是一座不倒的山岳!就是朔方城最后的脊梁!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燃燒著瘋狂金芒的眸子,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掃過城下如同黑色潮水般的狄軍,最后,定格在那面猙獰的狼頭王旗下,兀術那張因驚駭和怨毒而扭曲的臉上!
一股微弱、卻凝聚到極致、帶著慘烈決死意志的恐怖氣勢,如同無形的海嘯,以林淵為中心,轟然爆發(fā)!這股氣勢不再浩瀚磅礴,卻如同淬煉了億萬次的精鋼,帶著刺骨的殺意和同歸于盡的瘋狂,狠狠壓向城下的狄軍!
“兀術!”林淵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九霄龍吟,清晰地蓋過了戰(zhàn)場的喧囂,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與瘋狂,“想要朔方?想要林某的頭顱?”
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鎮(zhèn)岳刀!刀鋒在殘陽下流淌著暗金色的、如同熔巖般的光芒!
“那就…”
“用你的命…”
“和這三十萬狄狗的尸骨…”
“來填!??!”
最后一個“填”字,如同驚雷炸響!伴隨著他拼盡最后一絲生命本源催動的、一道雖然細小、卻凝練到極致、蘊含著焚盡萬物意志的暗金色刀芒,離刀而出!目標并非兀術,而是城下那沖在最前面、正瘋狂撞擊城門的巨大攻城犀!
刀芒無聲無息,快如閃電!
“噗嗤!”
如同熱刀切牛油!
那披掛著厚重鐵甲、刀槍不入的攻城犀,連同它背上操控的狄人勇士,被那道暗金刀芒瞬間從中一分為二!切口光滑如鏡,血肉骨骼瞬間被高溫碳化!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壓死一片狄兵!
**天人余威!雖不及焚山煮海之萬一,卻依舊展露出強爆山級強者對力量的精妙掌控與毀滅性的本質(zhì)!一擊,斬滅攻城巨獸!**
這驚世駭俗的一刀,如同冷水澆進了滾油!瞬間點燃了守軍最后的熱血與瘋狂!也徹底震懾了狄人的氣焰!
“殺——?。?!”張魁、陳鋒如同瘋虎般咆哮!所有還能站起來的守軍士兵,爆發(fā)出生命中最后的潛能,吼叫著撲向敵人!以血肉為墻,以生命為刃!
而城下的兀術,看著那道拄刀屹立城頭、如同浴血戰(zhàn)神般的身影,感受著那如同跗骨之蛆般鎖定自己的慘烈殺意,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林淵!他竟然還能站起來?!還能揮出如此一刀?!這個人的生命力…簡直如同蟑螂般頑強!
昨夜的重創(chuàng)和偷襲的箭傷還在隱隱作痛,林淵那同歸于盡的瘋狂眼神更是讓他心底發(fā)寒。他知道,逼急了這條重傷的狂龍,他絕對會拉著自己一起下地獄!
“鳴金…收兵!”兀術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充滿了不甘和怨毒。他不能冒險!他的命,比這座破城值錢!他要等!等林淵自己油盡燈枯!等這座城自己崩潰!
刺耳的鳴金聲在狄軍后陣響起!
如同退潮般,洶涌攻城的狄軍帶著驚疑和不甘,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留下城下堆積如山的尸體和那被一刀兩斷的攻城犀殘骸。
殘陽終于沉入地平線,最后一抹余暉,映照著朔方城頭,那面獵獵作響的殘破帥旗,和旗桿下,那個拄著長刀、如同雕像般屹立不倒的浴血身影。
他站在那里,就是朔方不倒的旌旗!
然而,當?shù)臆姀氐淄巳?,城頭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帶著哭腔的歡呼時,林淵眼中的金芒如同耗盡的燭火,驟然熄滅。
“噗通!”
那如同山岳般的身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城磚上!鎮(zhèn)岳刀脫手,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