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一直在這兒等我吧?”我徑直走向黎深,話音未落,眼尖地捕捉到他迅速往校袍內(nèi)袋里塞進一個東西的殘影——似乎是個小巧的水晶球,里面繚繞著奇異的、仿佛有生命的灰色煙霧,隨著他的動作詭譎地浮動。
“不是?!崩枭钐а?,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寡淡表情,仿佛剛才那隱蔽的動作從未發(fā)生,“這本書很精彩,恰好讀到入神處,忘了時間?!彼呎f邊利落地收拾桌面。我的目光匆匆掃過他塞進書包的那本厚重典籍,深色封皮上,一個極其復(fù)雜、線條閃爍著幽藍微光的魔法陣草圖映入眼簾,旁邊是燙金的古體字——“靈魂擺渡”。
怎么,大學(xué)霸也研究玄學(xué)??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平靜的聲音拉回現(xiàn)實:“被你發(fā)現(xiàn)我也在宵禁后逗留,是我的疏漏。違反校規(guī)不值得提倡,我們都該回去了?!彼膭幼骺斓眯性屏魉捯粑绰湟芽婧脮竭^我身側(cè)。
我連忙追上去:“等等!那你剛才說的遲到兩百多分鐘、欠你三本書什么的……總該是開玩笑的吧?”
“我從不開玩笑。”他的聲音在空曠冰冷的地窖里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啊?別啊……”他步子邁得又寬又急,我?guī)缀跏切∨苤?,“我哥說了,他已經(jīng)幫我跟教授請過假了!今晚禁閉取消了!你不能因為這個罰我吧?”
黎深腳步未停,只微側(cè)過頭,昏暗光線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陰影,更顯疏離,步伐卻邁得更大?!拔覜]收到任何取消的通知。另外,想把管理員引來,不妨聲音再大些?!?/p>
此時我們已踏入城堡主廳。宵禁后的廳堂空曠死寂,唯有墻壁上零星火把搖曳著微弱昏黃的光暈,石柱的陰影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細響,像是幽靈在低語。
我立刻噤聲,壓低嗓子急道:“那……明天!明天我們一起去問教授到底取沒取消!就算沒取消,你也不能罰我抄三本書那么夸張吧?校規(guī)哪條授權(quán)你罰抄這么多?”?訓(xùn)練、作業(yè)已經(jīng)壓得我喘不過氣,再抄三本磚頭厚的書?我一個現(xiàn)代鍵盤俠,提筆忘字多少年了,光是想象那爬滿羊皮紙的墨跡,太陽穴就開始突突直跳。
黎深步履不停,晦暗的光線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只留下冰冷、不容置喙的語調(diào):“規(guī)則早已言明。是你自己選擇無視,代價自然要承擔?!?/p>
“哎,你這人怎么油鹽不進??!干嘛非要揪著我不放?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黎深驟然在通往上層的大樓梯口停步,轉(zhuǎn)身。我們隔著幾級臺階對峙。他金綠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宛如淬火的琉璃,透出審視的銳利:“意見?難道你魔藥課沒遲到?論文沒抄夏以晝的?”
“我……”?我瞬間語塞,臉頰發(fā)燙。
“我要休息了。”他不再看我,語氣恢復(fù)平板無波,“奉勸你也直接回公共休息室。若被管理員抓到,又是一個禁閉。晚安?!?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踏上旋轉(zhuǎn)樓梯,腳步聲沉穩(wěn)地向上遠去。
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所在的高塔仿佛遙不可及,與我們赫奇帕奇溫暖卻位于地下的巢穴簡直是天上地下。我盯著他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惡狠狠地想:最好踩到會消失的臺階摔一跤!
還有這種鐵面無私、刻板到骨頭里的人!氣得我胃都開始隱隱作痛——餓的。
這段時間的探索不是白費的,通往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的石廊深處,那幅色彩鮮艷的水果油畫后面,就是霍格沃茲的廚房入口。
我熟門熟路地撓了撓畫中那顆飽滿的青梨。
“咯咯咯……”?整幅畫瞬間爆發(fā)出歡快又透著幾分詭異的笑聲,梨子夸張地扭動著,彎成一道滑稽的月牙,隨即變形成一只锃亮的黃銅門把手。
握住,手腕一轉(zhuǎn)——“咔嗒”。
厚重木門應(yīng)聲開啟。霎時間,濃郁誘人的奶油燉菜香氣、新鮮烤面包的焦香、慢燉肉汁的醇厚……混雜著溫暖明亮的光線,如同暖流般撲面而來,瞬間將我包裹。
天堂!這才是天堂!
幾十個穿著整潔茶巾的家養(yǎng)小精靈正在擦拭巨大的銅鍋,聞聲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尖耳朵像雷達般抖動著。
“??!是勇士小姐!”一個動作格外迅捷的小精靈——朵拉,像顆小炮彈般沖到我的腳邊,激動得原地打轉(zhuǎn),大眼睛亮晶晶的:“蜂蜜坩堝蛋糕?龍肋排三明治?還是……都來點?朵拉馬上為您準備!”
朵拉,正是這位熱情的小精靈,在我成為勇士的第二天清晨,就將早餐送到了床邊,聲稱這是“勇士特權(quán)”。不過后來我婉拒了——太夸張,而且夏以晝幾乎頓頓都要拉我一起。
“嗯……”我思考著,一股強烈的思念涌上心頭,聲音也低落下來:“想吃燒烤……但你們這里應(yīng)該沒有?!?/p>
“那勇士小姐教朵拉做好嗎?”朵拉的眼睛瞬間更亮了,充滿了求知欲,“朵拉一定能學(xué)會!就像上次學(xué)做煎餅果子一樣!”
煎餅果子……朵拉那“杰作”立刻浮現(xiàn)在我腦海:用曼德拉草根粉調(diào)出的詭異綠色面糊,代替甜面醬和腐乳的、據(jù)說是巴波塊莖膿水味道的可怕紅色醬汁……光是回憶那視覺和味覺的雙重沖擊,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算了,那個太復(fù)雜,學(xué)不來的……”我擺擺手。然而話說到一半,一個念頭閃過:燒烤?燒烤不就是把食材串起來,放火上烤熟撒調(diào)料嗎?這總該簡單了吧!
于是,我興致勃勃地擠進廚房深處的備料間。在朵拉的魔法幫助下,挑選的肉類和蔬菜幾秒內(nèi)就被精準地切成適口的小塊。朵拉還獻寶似的拿出一種柔韌的嫩枝:“用這個串!打人柳的新枝,保證燒不爛!”
看起來挺像那么回事。只是……這些串上各種食材的嫩枝似乎充滿了生命力,在我手里像不安分的章魚觸手般扭來扭去。
也行吧,?我苦中作樂地想,串串自己動,我連翻面都省了。
“那現(xiàn)在就把它們放到火上去烤吧!”我信心滿滿。
“好的!勇士小姐請跟我來,灶臺在外面!”朵拉熱情地引著我走出備料間。
然后,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廚房中央那張巨大的長桌旁,赫然坐著一個人。
黎深。
他似乎剛叉起一塊精致的甜點,聽到動靜抬起頭。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發(fā)誓,終于在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極其罕見的、堪稱“窘迫”的裂痕!他的動作明顯頓住,甚至能捕捉到一絲慌亂。
但他反應(yīng)極快,幾乎是立刻垂下眼簾,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面前那個堆滿了甜點的盤子上——巧克力坩堝蛋糕、綴滿糖霜的精致餡餅、顫巍巍的蛋奶布丁、還有色彩繽紛、像藝術(shù)品一樣的馬卡龍小山……沒有半分要與我打招呼的意思。
哈!好一個道貌岸然的黎深!
不是剛剛還義正言辭地教訓(xùn)我,說什么“違反校規(guī)不值得提倡”,說什么“我要休息了,奉勸你直接回去”?還當著我的面一本正經(jīng)地上了樓?我當他是什么恪守校規(guī)、不食人間煙火的圣人呢,結(jié)果呢?假意上樓,估摸著我這個“麻煩”回巢了,就立刻掉頭溜下來開小灶?
還是這么高糖高熱量的甜食盛宴!
想象著他上樓后,像個幽靈一樣躲在某個黑暗的角落,屏息凝神聽著我的腳步聲遠去,再鬼鬼祟祟原路返回的樣子……簡直太好笑了!還有他那盤子甜點……噗!大家快來看看這個冰山學(xué)神?。≌l能想到他嗜甜如命?真是表里不一到了極致!
我強忍著爆笑的沖動,裝作沒看見他,由朵拉帶著去烤肉。當橄欖油滴在炭火上發(fā)出“滋滋”的悅耳聲響,誘人的肉香彌漫開來時,我感覺自己的嘴角怎么也壓不下去。
肉串烤好了,色澤焦黃誘人,香氣撲鼻。黎深居然還沒走,慢條斯理地品著他的馬卡龍。我猶豫了幾秒,惡向膽邊生,拿起幾串烤得最好的肉串,臉上堆起一個堪稱“陽光燦爛”的笑容,走到黎深桌邊。
“黎深助教,”我聲音甜美,“這是我們家鄉(xiāng)的小吃,請您也嘗嘗?”?特意用了敬語,帶著點促狹。
他抬起眼,依舊是那副寡淡的表情,目光掃過我手中的肉串,沒有半分要接過的意思,聲音平穩(wěn)無波:“你家鄉(xiāng)?還有我不知道的小吃?”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惡作劇的火焰,警鈴在腦中瘋狂作響!
糟了!原主和他是青梅竹馬,大概率是老鄉(xiāng)!這說法太容易被戳穿了!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尷尬:“呵……呵呵,新、新花樣……算了,看您也沒興趣?!蔽绎w快地把肉串收回,像拿著燙手山芋,轉(zhuǎn)身就走。
坐到離黎深最遠的角落,我憤恨地啃著肉串。
嗯!外焦里嫩,火候完美!我的廚藝果然天賦異稟!吃到就是賺到!那些不識貨、沒禮貌、假正經(jīng)的家伙才不配吃呢!
對黎深的觀感,成功地從“刻板嚴厲”滑向了“有點討厭”。
嚴格,我能理解。有些人就是那樣,手里有點小權(quán)力就格外當回事,非得揪著點你的錯處折騰一下,好彰顯他的權(quán)威。至少黎深抓著禁閉不放的行為,我是這么解讀的。
但沒禮貌,就是另一回事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從我認識他到現(xiàn)在,我對他有過半分不客氣嗎?哪次不是熱臉貼冷屁股?他倒好,連最基本的社交禮儀都吝嗇給予,仿佛跟我多說一個字都嫌煩。
而且,我冷眼觀察,他對待其他同學(xué),似乎也沒有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刁難。
為什么獨獨對我這樣?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難不成……是因為他還記著“我”跟他告白那茬?他以為現(xiàn)在的我還對他余情未了,所以把我任何形式的示好都看作別有用心、死纏爛打,急于用最冰冷的方式劃清界限,杜絕我的一切幻想?
胸腔里毫無預(yù)兆地涌起一陣熟悉的酸脹感,白天在魔咒課上打盹時看到的畫面再次閃現(xiàn)——年幼的“我”傻乎乎地表白,年幼的黎深冷著臉偏過頭去……
這件事對原主打擊一定非常大,以至于從來不會看到原主記憶的我都被波及。
難道原主的意識深處,至今還喜歡著黎深?
這個想法讓我煩躁又抗拒。原主是原主,我是我!我可不想被人一直看作單相思的小丑。
我看著廚房另一端,正姿態(tài)優(yōu)雅地用銀叉分割一塊粉色馬卡龍的黎深,一個帶著點惡毒又無比解氣的念頭冒了出來。
手里的肉串瞬間不香了。我放下沒吃完的燒烤,拉著朵拉快步走出廚房,在安靜的走廊拐角停下。
“朵拉,”我壓低聲音,心臟因為即將要做的事而微微加速,“幫我個忙好嗎?”
家養(yǎng)小精靈的大眼睛立刻閃爍著無比忠誠和興奮的光芒:“太榮幸了!請勇士小姐盡管吩咐!朵拉一定辦到!”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湊近她尖尖的耳朵,聲音壓得更低,“麻煩你現(xiàn)在立刻去找管理員先生,就說……你發(fā)現(xiàn)有個學(xué)生不睡覺,在廚房里偷吃東西。請他務(wù)必馬上來管一下?!?我頓了頓,補充道:“記住,絕對、絕對不要提我。你就當……今晚根本沒在廚房見過我。明白嗎?”
朵拉用力地點著她的大腦袋,眼中閃爍著對“任務(wù)”的鄭重:“明白!勇士小姐放心!朵拉這就去!”?話音未落,她“啪”地一聲輕響,瞬間幻影移形消失了。
我靠在冰冷的石墻上,聽著自己略快的心跳,望著緊閉的廚房門,嘴角慢慢勾起一個狡黠又解氣的弧度。
黎深助教,好好享用你的宵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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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劇透,開頭黎深拿的水晶球是勇士小姐的預(yù)言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