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暑假的清晨,大巴車碾過鄉(xiāng)間土路,窗外的稻田像塊被揉皺的綠綢。我攥著帆布包靠窗而坐,小熊掛件隨著車身顛簸輕晃,忽然聽見后排傳來低笑:“林伊澄,你的頭發(fā)翹起來了?!?/p>
黃子弘凡穿著件洗舊的白色T恤,手臂搭在椅背上,腕間的舊手鏈晃出細碎的光。我慌忙伸手去壓頭發(fā),卻被他搶先一步用指尖按平:“笨死了?!碧K晚晴坐在他旁邊,涂著粉色指甲油的手正往他胳膊上貼防曬貼:“元元,曬黑了可不好看?!?/p>
他挑眉甩開她的手,忽然從口袋里摸出頂草帽扣在我頭上:“給你,免得曬成小土豆?!辈菝睅е柟獾奈兜?,邊緣還沾著片草葉,我看見蘇晚晴的臉色瞬間冷下來,指甲在座椅扶手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農場的老支書站在曬谷場上給我們分宿舍,我攥著寫有“女生3棟”的木牌,聽見旁邊男生起哄:“黃子弘凡!和我們住一棟唄!”他斜倚在樹干上,叼著根草晃了晃:“不了,我喜歡清靜?!蹦抗鈷哌^我時,忽然伸手替我摘去肩上的草葉:“走了,小土豆。”
宿舍是排青磚瓦房,推開窗就能看見遠處的荷塘。我剛鋪好床鋪,蘇晚晴便領著幾個女生進來,香水味混著汗味撲面而來:“林伊澄,聽說你會做飯?”她晃了晃手機里的菜譜,“晚上幫我們做糖醋排骨唄?!?/p>
“我……”話未說完,門忽然被推開,陳越抱著捆草席進來,白襯衫被汗水浸透:“女生宿舍這邊少了草席,我給你們送過來?!彼麤_我笑了笑,虎牙露在外面,“林伊澄,要不要幫你換個厚點的床墊?”
“不用麻煩了?!蔽覄傄舆^草席,黃子弘凡忽然從他身后閃出來,直接將草席塞進我懷里:“她不需要?!标愒教裘伎戳搜鬯箝g的舊手鏈,轉身離開時,我聽見他低聲說:“黃子弘凡,別太霸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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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稻田浸著露水,老支書教我們插秧時,我踩進泥里的腳忽然打滑,慌忙抓住旁邊的稻草,卻撞進一個帶著雪松味的懷抱。黃子弘凡伸手扶住我腰,觸感輕得像片羽毛,卻在蘇晚晴咳嗽時迅速收回手:“笨蛋,看著點?!?/p>
“要你管?!蔽壹t著臉低頭,卻發(fā)現(xiàn)他褲腿卷得比別人高,露出腳踝處的淡褐色胎記,形狀像顆小星。蘇晚晴穿著粉色雨靴走來,往黃子弘凡手里塞了瓶礦泉水:“元元,喝這個?!彼戳搜燮可?,轉手遞給我:“接著?!?/p>
田埂上的陳越忽然喊我:“林伊澄,過來幫我認雜草!”我剛要起身,黃子弘凡忽然用插秧苗戳了戳我后背:“別動,你左邊的秧苗插歪了?!彼麖澭嫖艺{整苗距,指尖擦過我手背,“這么笨,以后怎么養(yǎng)活自己?”
“要你教!”我梗著脖子反駁,卻在看見他耳尖泛紅時,忽然沒了底氣。遠處傳來蘇晚晴的尖叫,原來是只青蛙跳進了她的雨靴,黃子弘凡挑眉看了我一眼,忽然彎腰抓起只泥糊糊的青蛙,在我驚呼聲中舉到她面前:“要不要送給你?”
蘇晚晴的尖叫幾乎掀翻稻田,我忍不住笑出聲,卻看見黃子弘凡嘴角揚起的弧度。他忽然將青蛙放進我掌心,觸感濕滑得讓我驚呼,他卻在這時湊近我耳邊:“膽小鬼,連青蛙都怕?!睖責岬暮粑鼟哌^耳尖,我慌忙扔掉青蛙,卻不小心濺了他一身泥。
“黃子弘凡,對不起!”我手忙腳亂地掏紙巾,他卻忽然笑起來,笑聲混著稻田里的蛙鳴,像首不成調的歌。他用指尖刮了刮我鼻尖:“小笨蛋,回去幫我洗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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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荷塘邊洗菜時,我蹲在石階上搓洗著黃子弘凡的白襯衫,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陳越抱著籃蓮蓬坐下,指尖剝出粒蓮子:“給你,新鮮的。”蓮子的清甜在舌尖散開,我看見他腕間的紅繩換成了根草編手鏈,編法和我書包上的小熊掛件很像。
“你的手鏈……”我剛要開口,遠處忽然傳來喊聲:“林伊澄!老支書叫你去生火!”黃子弘凡站在田埂上,手里晃著盒火柴,夕陽給他鍍上層金邊,“快點,餓死了?!?/p>
土灶前的柴火總也點不著,我被煙熏得直咳嗽,忽然有雙手從身后伸來,替我調整柴火的角度。黃子弘凡的下巴幾乎要碰到我頭頂:“笨死了,要先放細柴?!彼砩匣熘顾脱┧傻奈兜溃屛蚁肫鹕匠堑挠昴?。
“知道了!”我往后退半步,卻撞進他懷里。他伸手替我擋住橫梁上掉落的灰塵,指尖在我發(fā)頂輕輕蹭過:“好好看著,以后學乖點?!被鹧娼K于騰起,映得他眼底泛著細碎的光,我看見他后槽牙咬著塊草莖,模樣像極了田間的少年。
晚餐時的農家菜擺了滿滿一桌,黃子弘凡忽然將一塊排骨夾進我碗里:“多吃點,瘦得像豆芽菜?!碧K晚晴的筷子頓在半空,我聽見她冷笑一聲:“元元,你什么時候這么會照顧人了?”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忽然又夾了塊土豆放進我碗里:“一直都會?!敝車懫鹌鸷迓暎壹t著臉低頭扒飯,卻發(fā)現(xiàn)碗底藏著顆草莓味的糖,包裝紙邊緣有被捏皺的痕跡,像他每次塞糖給我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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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農場在曬谷場點起篝火。蘇晚晴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抽到黃子弘凡時,她眼睛一亮:“元元,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彼吭跇涓缮?,指尖轉著根草莖,腕間的舊手鏈在火光里晃了晃。蘇晚晴笑得像只偷腥的貓:“那你去親一下……林伊澄的臉頰。”
周圍爆發(fā)出起哄聲,我攥著裙擺的手驟然收緊,聽見自己心跳聲混著火焰噼啪聲。黃子弘凡抬眼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像振翅欲飛的蝶。他忽然起身走向我,我看見蘇晚晴眼底的得意,卻在他靠近時,忽然轉身對老支書說:“大叔,能再添點柴火嗎?”
火焰重新旺盛起來,映得蘇晚晴的臉色忽明忽暗。黃子弘凡重新坐下時,指尖輕輕碰了碰我手背:“膽小鬼?!辈恢钦f我,還是說他自己。
輪到我抽牌時,陳越忽然說:“我替她選大冒險吧?!彼粗?,眼神里帶著溫柔的堅定,“去摘束蒲公英送給……在場你最想送的人。”
夜風卷著蒲公英飛過篝火,我踩著露水走進田間,白色的種子掠過我睫毛。身后傳來腳步聲,黃子弘凡的聲音混著蟲鳴傳來:“林伊澄,你敢送給陳越試試?!?/p>
“我想送給誰就送給誰?!蔽夜V弊愚D身,卻看見他耳尖紅得比篝火還旺。他忽然伸手抓住我手腕,蒲公英的種子落在他發(fā)梢,像撒了把碎鉆:“不準送給他,只能送給我?!?/p>
“為什么?”我仰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瞳孔里映著跳動的火光。他忽然松開手,從口袋里摸出顆糖塞進我手里:“不為什么,笨蛋。”糖紙在夜里發(fā)出清脆的響,這次是檸檬味,酸得我鼻尖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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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我被窗外的蛙鳴吵醒,看見月光里晃過個黑色身影。黃子弘凡坐在曬谷場上,背對著我抽著煙,腕間的舊手鏈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睡不著?”他聽見腳步聲后轉身,煙頭在夜里劃出道弧線。我點點頭,在他旁邊坐下,聞到他身上混著的硝煙和稻草味。他忽然將煙掐滅在石縫里,從口袋里摸出塊桂花糕:“給你,留了好久?!?/p>
糕點有些受潮,卻依然甜得讓人心顫。我想起山城的洪崖洞,想起他塞給我的便利貼,忽然開口:“黃子弘凡,你為什么總逗我?”
他轉頭看我,月光切過他眉骨:“因為……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边@句話像顆蒲公英種子,輕輕落在我心上,卻在我想追問時,被他用指尖揉亂頭發(fā):“小笨蛋,以后就會知道了?!?/p>
遠處傳來公雞打鳴聲,他忽然起身替我拍掉褲腿上的草屑:“回去睡吧,明天還要割稻子?!蔽腋奚嶙撸鹿鈱⑽覀兊挠白永美祥L,他的影子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了我的影子。
學農結束的那天,我在書包里發(fā)現(xiàn)束風干的蒲公英,旁邊放著張紙條,字跡力透紙背:*蒲公英的種子飛了很遠,終于落在想落的地方。*末尾畫著只抱著蒲公英的小熊,爪子底下踩著顆星星。
大巴車開動時,我看見黃子弘凡站在農場門口,白T恤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抬手撥了撥額前的碎發(fā),我終于看清他腕間的舊手鏈——硬幣背面刻著極小的字:澄澄。
有些心事,像田間的蒲公英,看似輕盈無依,卻早在風里藏好了方向。而我與黃子弘凡之間,隔著的不再是毛玻璃后的光影,而是真切的、帶著露水與陽光的溫度。也許我們還沒說出那句“喜歡”,但那些藏在糖紙里的酸甜,落在睫毛上的種子,以及凌晨月光下的影子相觸,早已在彼此的青春里,種下了最柔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