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幾天后，深夜的管制大廳被監(jiān)控屏幕的冷光籠罩，暴雨敲擊玻璃的聲響混著此起彼伏的無線電指令，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網。

我死死盯著雷達屏幕，瞳孔隨著密密麻麻的光點收縮——十五架等待降落的航班像懸在城市上空的定時炸彈，而氣象雷達上那片詭異的紅色回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機場逼近。

張真源"進近，國航0416請求優(yōu)先降落，機上有乘客突發(fā)疾病！"

悉的男聲突然刺破喧囂，帶著電流雜音的顫抖讓我握筆的手猛地一頓。

抬頭看向屏幕，那個不停閃爍的光點正倔強地懸在航道邊緣，像顆搖搖欲墜的星。

林知"國航0416，當前空域飽和度100%，按順序排隊等待。"

我聽見自己機械的聲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作為管制員，我必須保證整個空域的平衡，可耳機里傳來的微弱呻吟聲，卻像根細針刺進耳膜。

張真源“進近！患者出現(xiàn)呼吸困難癥狀，醫(yī)療包無法緩解！"

張真源的聲音突然拔高，背景音里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

張真源"請求立即開辟綠色通道！我可以手動操控避開其他航機！"

他的語速快得驚人，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破音，完全不似往日的傲慢。

我快速掃視空域圖，冷汗順著脊椎滑進制服。暴雨導致的氣流紊亂讓每一次調度都充滿風險，可雷達屏幕上那個閃爍的光點，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烙鐵，灼得人眼眶發(fā)燙。

林知"國航0416，準許下降至2000米，沿B7航道切入！注意避讓右側30度方向的進港航班！"

我?guī)缀跏呛鸪鲋噶?，心跳聲震得太陽穴突突直跳?/p>

張真源"收到！感謝進近！"

他的回應快得驚人，雷達上的光點瞬間開始劇烈下降。我死死咬住下唇，指揮周圍航班緊急避讓，連珠炮似的指令從喉嚨里迸發(fā)。

當0416航班安全落地的提示音響起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濕透，制服襯衫死死貼在背上，話筒線已經被手心的汗浸得發(fā)黏。

不久后，身后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轉身的瞬間，張真源帶著風雨氣息的身影已經沖到面前。他的制服襯衫緊貼胸膛，肩章被雨水暈開深色痕跡，發(fā)絲還在往下滴水，發(fā)梢在冷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他彎腰撐著膝蓋大口喘氣，睫毛上的水珠簌簌落在手背，在皮膚上映出細碎的光。

張真源“謝……”

他剛吐出一個音節(jié)，喉結劇烈滾動兩下，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挺直脊背時，襯衫下的肌肉隨著動作繃緊，金質徽章在冷光中晃出刺目的弧光。

張真源"今天的決斷還算及時。"

我挑眉

林知"張機長這是在表揚我？"

他耳尖突然泛起可疑的紅，別開臉時脖頸繃出漂亮的線條。

張真源"別誤會，我只是不想欠人情。"

說著從懷里掏出個牛皮紙袋，指節(jié)因為攥得太久泛著青白。

張真源"這是患者家屬硬塞給機組的謝禮，轉交給你。"

紙袋還帶著體溫，沉甸甸的觸感讓人心驚。拆開時飄出淡雅的茶香，兩盒包裝精美的茶葉下壓著張皺巴巴的便簽，"救命恩人林小姐親啟"幾個字力透紙背，末尾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墨跡被水漬暈染得有些模糊。

張真源"患者已經脫離危險。"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帶著某種陌生的溫柔。我抬頭時，正撞進他濕漉漉的眼睛，那些鋒利的棱角不知何時被雨水泡軟。

張真源"今天......確實是我態(tài)度不好。"

他抬手撓了撓后頸，動作帶著幾分少年氣的局促，制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間一道新鮮的擦傷。

張真源"下次我會......更尊重你的專業(yè)判斷。"

這時對講機的蜂鳴聲突然炸響，驚得兩人同時一顫。張真源低頭看了眼屏幕，臉色瞬間凝重。

張真源"有備降航班需要引導。"

他迅速整好領帶，轉身時制服帶起的風裹著雪松混著雨水的氣息。

張真源"等忙完這陣......請你喝咖啡！"

最后幾個字被他拋在身后，尾音還沒消散，人已經沖進了準備區(qū)的玻璃門。

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葉盒上燙金的花紋。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穿透云層，在地面投下交錯的光影。

對講機里傳來同事的調笑，可我盯著掌心微微發(fā)燙的紙袋，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總在無線電里針鋒相對的男人，剛剛在暴雨中，為我留了一盞茶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