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教的陰云尚未飄至苗疆，蠱術研究院的琉璃盞已先一步映出異變。蘇璃盯著培養(yǎng)皿中躁動的清露蠱，見它們尾部熒光竟泛起暗紅，如同被摻入了鐵銹的月光。

“是‘血河蠱’的氣息?！庇却笏橐幻短铰妨魑灒菩难榛熘鵁晒饣?，在石磚上繪出扭曲的蠱紋，“白無常已到落星坡，隨行三十人，皆中了尸毒。”

蘇璃起身時，銀蝶步搖上的流螢突然振翅，在半空拼出北斗第七星的碎芒——那是她與赤練峒約定的警訊。她摸向腕間銅鐲，雙生蝶蠱紋微微發(fā)燙，傳來峒主的急訊：“玄冥教商隊攜‘鬼面花’入境，花瓣沾有尸毒！”

“鬼面花？”尤川皺眉，苗刀已出鞘三寸，“此花原產(chǎn)西域，遇血即燃，能引動尸毒攻心。他們想借商路散播瘟疫？”

“何止瘟疫。”蘇璃從蠱囊中取出‘嗅毒蠱’，蟲身接觸花瓣瞬間化作黑水，“這花汁里混著‘攝魂蠱’蟲卵，中蠱者會淪為傀儡。尤川哥哥，你帶青藤峒弟子守住西山口，我去會會那位白無常。”

“不可。”尤川伸手拽住她袖口，銀哨在腰間輕晃，“玄冥教詭計多端，你若有閃失...”

“不會有閃失?！彼ь^看他，晨光穿過琉璃頂，在他眼底碎成金斑，“你忘了我新創(chuàng)的‘星軌流螢陣’？再說——”她晃了晃手中的‘清露蠱’瓷瓶，“有這些小家伙在，便是閻王爺來了也得繞路。”

尤川無奈松手，卻在她轉身時，將一枚刻著青藤紋的護身符塞進她掌心：“若遇險情，捏碎它。我必以青藤蠱絞碎敵首?！?/p>

蘇璃攥緊護身符，只覺掌心發(fā)燙。她想起十二歲那年，他也是這樣將護心蠱塞進她衣領，說“若遇危險，就喊我的名字”。如今護心蠱換成了護身符，不變的卻是他眼中的灼灼星火。

落星坡下，白無常的笑聲裹著尸毒撲面而來：“圣女親臨，真是給在下面子。不過——”他抬手拋出一把鬼面花，花瓣遇血瞬間燃起幽綠火焰，“您就不好奇，我為何篤定您會孤身前來？”

蘇璃足尖點地，流螢在腳下織成光盾，將毒火擋在三尺之外。卻見火焰中走出個熟悉身影——阿箬，那個曾被她種下‘辨毒蠱’的侍女，此刻雙眼泛白，嘴角淌著黑血，分明已被煉成了尸傀。

“阿箬！”她驚呼出聲，卻見少女突然抬手，袖中飛出無數(shù)細針，每一根都纏著攝魂蠱的絲線。千鈞一發(fā)之際，蘇璃本能捏碎護身符，卻見青藤蠱紋如綠色閃電劈開毒霧，尤川的苗刀幾乎是擦著她鬢角掠過，將尸傀釘在樹干上。

“不是說讓你守山口？”她轉身瞪他，卻在看見他肩頭滲出的黑血時，聲音驟軟，“你中了尸毒？”

“小傷?！庇却ǔ断氯狙男淇?，露出小臂上新生的青藤蠱紋，竟將尸毒逼成了黑色紋路，“白無常想引我們分兵，我早讓赤練峒弟子繞后了。”

話音未落，四周突然響起梆子聲。數(shù)十具尸傀從林中涌出，心口處皆嵌著鬼面花。蘇璃振袖撒出‘清露蠱’，萬千蝴蝶撲向尸傀，瞬間啃食掉他們身上的毒火。尤川的青藤蠱緊隨其后，如巨網(wǎng)般將白無常困在中央。

“你以為困住我就能贏？”白無常獰笑著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的‘血河蠱’印記，“我早與這蠱蟲共生，便是死——”

“誰說要你死？”蘇璃抬手召來流螢，在白無常頭頂織成囚籠，“我要你活著回玄冥教，告訴鬼王，萬毒窟的蠱蟲既能救人，也能讓他的尸傀變成廢人。”

白無常瞳孔驟縮，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被清露蠱觸碰的尸傀，竟搖搖晃晃站回了原位，眼中渾濁漸漸退去——他們中了攝魂蠱的神智，正在被流螢之光一點點喚醒。

“你...你這是巫法！”他驚恐后退，卻被青藤蠱纏住腳踝，“中原人不會放過你們這些妖女！”

“中原人？”蘇璃輕笑，指尖停駐一只流螢，“我嬈疆蠱術行的是天地正道，就像這流螢，照的是人心善惡。你若再敢踏入苗疆半步——”她眼尾微挑，流螢突然化作利劍形狀，“我便讓你的‘血河蠱’嘗嘗被清露蠱啃食的滋味。”

白無常臉色鐵青，卻在這時，遠處傳來赤練峒的勝利號角。他知道再無勝算，竟狠下心捏碎心口蠱蟲，化作一團黑霧遁走。尤川欲追，卻被蘇璃拽住：“隨他去，反正‘心音蠱’已種下?！?/p>

尤川這才注意到，一只流螢正停在白無常遺留的鬼面花上，尾部光斑明滅間，竟隱隱透出“蚩”字紋路。他忽然想起她曾說過的“星軌流螢陣”，原來每只流螢都是活的信標，能將敵人動向傳回苗疆。

“受傷了嗎？”她忽然伸手替他擦拭額角血跡，指尖掠過他耳尖時，銀鈴輕響混著流螢振翅聲，竟似一曲細碎的歌謠，“以后不許再這么莽撞，若你有閃失，我...我...”

“我不會有事?！庇却ǖ皖^看她，見她眼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比任何蠱火都更灼人，“因為我是你的青藤，是你的盾?！?/p>

蘇璃呼吸一滯，忽聞遠處傳來蠱術研究院的鐘聲——那是十二峒使者求見的訊號。她這才驚覺兩人靠得極近，連忙后退半步，卻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清露蠱瓷瓶。

萬千蝴蝶撲翅而起，在兩人之間織成晶瑩的簾幕。尤川伸手替她擋住飛散的蠱粉，卻在觸到她手腕時，發(fā)現(xiàn)那抹清露蠱的熒光已與她腕間銅鐲的雙生蝶紋融為一體，如同天生的胎記。

“走吧?！碧K璃輕聲道，發(fā)間流螢重新排成北斗之形，“十二峒的使者該等急了。至于玄冥教...”她望向白無常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鋒芒，“他們若再敢來，我便用流螢照亮他們的墳頭。”

尤川點頭，卻在轉身時，聽見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尤川哥哥，謝謝你...每次都在我身后?！?/p>

他腳步微頓，嘴角揚起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遠處，苗疆的夕陽正將天空染成鎏金色，流螢與青藤在暮色中交織成網(wǎng)，如同天地間最瑰麗的蠱紋，刻著屬于他們的傳奇。

此役過后，萬毒窟的清露蠱名聲大噪，中原百姓竟有千里迢迢來求蠱治病者。而在蠱術研究院的密室里，蘇璃與尤川正對著一幅中原地圖研究蠱術布局，流螢停在地圖上的每個據(jù)點，如同撒在天地間的星子。

“待‘紡織蠱’量產(chǎn)，便可與中原商隊換糧食鐵器?！碧K璃用蠱蟲在地圖上標出商路，“再讓侯卿那家伙幫忙散些消息，就說萬毒窟的蠱能解百毒——”

“你就不怕引火燒身？”尤川替她添了盞蠱燈，見她眼底泛起倦意，不由伸手替她揉按眉心，“先休息吧，明日再議?！?/p>

蘇璃正要反駁，卻見他指尖沾著的熒光蠱粉落在她手背上，竟畫出了朵青藤纏繞的流螢花。她忽然想起前世實驗室的培養(yǎng)皿，此刻卻覺得，這用蠱粉繪就的花，比任何基因圖譜都更讓她心動。

“尤川哥哥，”她抬頭看他，銀鈴在靜謐中輕響，“等中原局勢平定，我們去落星坡看流螢好不好？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凝視著她，眼中倒映著蠱燈暖光，許久才輕輕點頭：“好。但要等你先學會用‘星軌流螢’擺出道教的北斗陣——上次你擺的那個什么‘GPS’陣，終究是中原人的說法。”

她噗嗤笑出聲，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那你教我啊。青藤繞木，心脈相通——尤川哥哥，這可是你說的?！?/p>

燭火搖曳，流螢輕舞。在這蠱香縈繞的密室里，兩個身影漸漸靠近，如同青藤與流螢，終于在歲月的脈絡里，找到了彼此的根。

而遠方的中原，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但此刻的苗疆，卻有流螢照亮夜色，有青藤筑起暖巢，有兩顆心，在蠱蟲的振翅聲中，漸漸織就屬于他們的，永不分離的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