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朱雀大街的牌坊上,“永徽盛世”的金漆已被尸銹染成暗紫。蘇璃捏碎指間流螢,熒光落在街角蜷縮的乞兒身上——那孩子后頸蠕動的血蛭蠱正順著衣領爬向心臟,與她懷中母親心口的引魂蠱殘片發(fā)出同頻震顫。
“第三十七處血河陣?!庇却ǖ那嗵傩M纏上石獅子,藤尖滲出的黏液在柱基刻出星軌符號,“侯卿說此處以‘人魂為引,血髓為河’,生門該在...”
“在鐘樓的‘子午銅漏’里?!焙钋涞募垈阃蝗粡南锟谵D出,傘面“蜜餞”二字被血霧洇成“冥餞”,“不過小圣女最好先看看這個——”他抖開傀儡尸托著的帛書,上面用活人血寫著“星軌逆走,蠱神泣血”八個扭曲大字。
蘇璃指尖的流螢驟然轉紅,映得帛書上的血字泛起磷光:“這是十二峒的‘蝕心咒’,當年母親封印血河蠱時用過...”她忽然抓住侯卿手腕,“你從哪弄來的?”
侯卿挑眉甩開她的手,傀儡尸卻乖乖捧上枚刻著十二峒圖騰的銀戒:“亂葬崗那老東西的尸身里摸的。不過比起這個——”他指向鐘鼓樓方向,那里騰起的黑霧正凝成巨大的骷髏頭,“你們親愛的赤練使大人,似乎給玄冥教留了份大禮?!?/p>
鐘聲突然炸響,銅漏里涌出的不再是清水,而是混著斷指的黑血。尤川的苗刀劈開撲面而來的血霧,青藤蠱在血水中瘋長,竟卷出具穿著十二峒服飾的骸骨,腰間掛著半塊刻有“赤練”二字的腰牌。
“他被種了‘骨蝕蠱’。”蘇璃的流螢鉆進骸骨眼窩,映出死前最后一幕——赤練使被白無常的殘魂按在血河蠱陣中心,骨血正被抽離融入陣基,“原來他說的‘擋住血河衛(wèi)’,是用自己的魂骨做陣眼...”
地底傳來沉悶的震動,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裂開縫隙,無數長著人臉的蠱蟲順著血河爬出,每張人臉都在重復赤練使臨終的話:“星軌圣女...蠱神泉在...蝕骨崖...”話未說完,蟲嘴便被尸毒脹裂,濺出的黑血在蘇璃星鈴上燒出焦痕。
“小心!”尤川的青藤蠱突然纏緊她腰,將她甩向鐘樓飛檐——方才立足的地面已被血河淹沒,那些人臉蠱蟲正疊成階梯向他們爬來。他指尖銀哨長鳴,青藤在鐘鼓樓上織成巨網,卻見侯卿的琴弦蠱早已纏住銅漏齒輪,傘面骷髏頭正吞吐著將黑霧凝成實體。
“侯卿!你在做什么?”蘇璃的流螢凝成光箭射向血河源頭,卻被黑霧彈開,這才發(fā)現侯卿竟在引導黑霧重塑白無常的殘魂。
“借尸還魂啊?!焙钋渌诱凵?,傀儡尸抬著的紫檀木箱自動打開,里面躺著具穿著白無常服飾的新鮮尸體,“玄冥教喜歡玩替身,咱們不妨以彼之道——尤川,用你的青藤蠱定住殘魂,小圣女,該讓你母親的引魂蠱認認老熟人了。”
蘇璃驟然明白,咬破指尖將精血滴在母親胸前的引魂幡殘片上。那殘片突然化作流螢飛向黑霧,在白無常殘魂發(fā)出尖嘯的剎那,竟如鎖鏈般纏住了那團扭曲的血霧——當年母親為封印引魂蠱所種的“同命蠱”,此刻成了最好的牢籠。
“原來你母親早留了后手?!庇却ǖ那嗵傩M趁機穿透黑霧,在殘魂核心處勾出枚刻著“無?!倍值墓桥疲斑@是玄冥教的‘魂引牌’,毀掉它就能破...”
“不能毀!”侯卿突然用琴弦蠱纏住他的手,紙傘尖抵住骨牌中央,“留著它能定位孟婆的血河地宮,你們不想知道當年截胡星軌圣女的叛徒,到底和玄冥教哪個老東西勾搭上了?”
血河突然掀起巨浪,無數纏著引魂幡的尸兵從水中冒出,為首的女尸竟穿著十二峒圣女服飾,心口插著與蘇璃母親同款的銀簪——只是那簪頭嵌著的不是流螢石,而是顆正在跳動的人心臟。
“是‘畫皮蠱’升級版?!碧K璃的流螢在女尸眉心炸開,卻見皮下翻出的不是骷髏,而是刻滿“叛徒”二字的活人皮,“十二峒的叛徒...用活人皮做蠱爐?”
“準確來說,是用‘星軌圣女’的血脈做引子?!焙钋涮唛_撲來的尸兵,傀儡尸突然集體跪地,對著女尸齊聲高喊“尊主”,“瞧,你們嬈疆的內亂,可比玄冥教熱鬧多了——尤川,你腰間的十二峒腰牌,是不是該拿出來認認親了?”
尤川的手剛觸到腰牌,女尸突然暴起,指尖彈出的青藤蠱竟與他的紋路一模一樣。蘇璃的星鈴驟響,流螢在兩人之間織出光墻,卻見女尸眼中閃過熟悉的星火——那是只有嬈疆圣女才有的星軌瞳紋。
“阿夢,小心!她的蠱...和我同源!”尤川的青藤蠱與女尸的紋路相撞,竟在半空濺出熒光血珠,“難道她是...當年失蹤的十二峒‘藤蛇使’?”
女尸忽然發(fā)出刺耳的笑聲,人皮面具剝落,露出底下半張爬滿青藤蠱的臉——左臉是年輕女子的容貌,右臉卻已腐化成白骨,眉心赫然刻著與赤練使相同的“赤練”圖騰:“尤川,你果然還記得我。當年你師父把我扔進血河地宮時,可曾想過今日?”
蘇璃的流螢突然在女尸心口凝成鎖鏈,那里隱約露出半塊與尤川護心佩匹配的碎玉:“你是赤練使的...女兒?”
“錯了,是徒弟?!迸那嗵傩M突然纏住蘇璃母親的手腕,引魂蠱殘片竟開始與她心口的心臟共鳴,“星軌圣女的血脈,本該屬于十二峒最強的蠱師——當年你母親搶走圣女之位,我?guī)煾赣冒肷难嫖見Z回來,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
鐘聲再次炸響,銅漏里的血河突然倒灌上天,在長安城上空凝成巨大的“血河九星圖”。侯卿的紙傘突然裂開,露出傘骨里藏著的十二峒星盤,上面“天璣位”的指針正指著女尸心口的心臟:“原來如此,血河陣的核心,是用圣女血脈養(yǎng)的‘噬星蠱’——小圣女,該讓你的流螢教教她,什么叫真正的星軌!”
蘇璃咬破舌尖,精血混著流螢噴向星盤,星鈴僅剩的兩枚流螢石突然亮起,在血河九星圖中拼出完整的“星軌逆鱗”陣。尤川的青藤蠱順著她的血脈蔓延,竟在她背后凝成星藤交織的羽翼,帶著她沖向女尸心臟處的噬星蠱。
“母親當年說,流螢蠱從不噬人?!碧K璃的指尖穿透女尸心口,流螢卻溫柔地裹住那顆跳動的心臟,“但你用活人血養(yǎng)蠱,早就忘了嬈疆巫蠱的本心——看清楚,這才是星軌圣女的血脈!”
心臟在流螢中化作光點,噬星蠱發(fā)出不甘的尖嘯,血河九星圖應聲崩解。女尸在光華中漸漸透明,臨終前抓住尤川的手,將半塊碎玉塞進他掌心:“去蝕骨崖...找‘蠱神泉’...我?guī)煾?..在等你們...”
晨光刺破血霧時,長安鐘樓的銅漏里流出了清水。蘇璃抱著母親坐在廢墟上,看流螢替她梳理頭發(fā)時,發(fā)現母親發(fā)間竟多了根與女尸右臉相同的白骨發(fā)絲——那是引魂蠱殘留的印記,正隨著流螢的微光緩緩剝落。
尤川握緊手中的碎玉,發(fā)現上面刻著與赤練使腰牌相同的圖騰,背面卻用苗文刻著“護星”二字:“阿夢,她說的蝕骨崖...可能就是十二峒禁忌之地‘星隕谷’,當年母親...”
“當年我自愿成為蠱爐,是為了封印血河蠱的源頭。”母親忽然睜眼,指尖撫過蘇璃眉心的流螢胎記,“但十二峒里,總有人覺得‘星軌圣女’的血脈,該用來成就更‘偉大’的蠱術——比如用我的血,養(yǎng)出能控制天下蠱蟲的‘蠱神’?!?/p>
侯卿突然晃著新換的紙傘走來,傘面畫著“蜜餞換情報”的歪扭字跡:“所以說,你們嬈疆的破事,比中原的尸潮還麻煩——不過沒關系,本尸祖收了錢,自然會護著小圣女找到蠱神泉...前提是,你們得先搞定這個?!彼吡颂吣_邊的骨牌,上面“孟婆”二字正滲出新的血霧。
蘇璃站起身,星鈴雖只剩一枚流螢石,卻比任何時候都亮:“去蝕骨崖。無論當年的叛徒是誰,既然他用母親的血養(yǎng)蠱,那我的流螢,就該去照亮他藏污納垢的角落?!?/p>
尤川將碎玉系在她星鈴上,青藤蠱順著她手腕爬上發(fā)間,織成小小的星軌圖案:“情蠱共生,星藤同輝。阿夢,這次換我替你擋住背后的暗箭——就像當年你母親,用自己的命,替嬈疆擋住血河?!?/p>
遠處,朱雀大街的百姓正從藏身之處走出,他們發(fā)間沾著的流螢熒光,竟在不知不覺中驅走了身上的尸毒。蘇璃望著這一幕,忽然想起赤練使臨終的話:“嬈疆的流螢能照亮任何黑暗?!?/p>
而此刻,她掌心與尤川相貼處,情蠱正泛起微光——那是比星軌更溫暖的光,比青藤更堅韌的羈絆。無論前方是蝕骨崖的蠱神泉,還是玄冥教的血河地宮,只要他們并肩而立,流螢便不會熄滅,星藤便不會折斷。
這亂世的蠱局,終會因他們的羈絆,織就新的星軌。而屬于他們的征途,才剛剛踏入最險峻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