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洛陽城飄著柳絮,聽竹軒的青石板上落著星星點點的流螢。蘇璃倚在二樓窗前,看尤川在庭院里教姬如雪用青藤蠱包扎傷口——他小臂上的生肌蠱已結出翡翠色的痂,每次抬手時,袖口都會露出半寸青藤紋路,像被揉碎的翡翠嵌在皮膚上。
“小圣女在看什么?”侯卿的紙傘突然從身后探出,傘骨上掛著剛調試好的琴弦蠱,“是看尤川那身新紋的青藤,還是看他給美人包扎時的溫柔眼神?”
蘇璃指尖輕彈,流螢凝成細針射向他眉心:“侯卿大人的‘聽竹軒’倒是雅致,可為何后巷總飄來尸油味?”
侯卿折扇輕搖,扇面骷髏頭忽然吐出煙圈:“這你就不懂了,中原人愛聽‘枯骨吟’,總得有些應景的材料?!彼鋈皇諗啃σ猓瑥男渲腥〕鼍硌蚱ぜ?,“不過你母親的引魂蠱宿主...確如尤川所言,在玄冥教總壇‘血河地宮’。這是我用傀儡尸拓來的地宮圖,北斗七星陣下藏著九層尸蠱。”
蘇璃接過圖紙,流螢自動聚在“天璣位”上,映出密密麻麻的蠱蟲標記:“這里用的是‘七煞鎖魂’布局,與嬈疆的‘星軌困魔’同源。尤川哥哥,你看這生門...”
“在‘天權星’對應的尸池底下?!庇却ú恢螘r上樓,腰間銀哨輕響,與蘇璃腕間螢蠱產生共鳴,“但要破七煞陣,需用至親精血引動——阿夢,你的血...”
“用我的。”侯卿忽然插話,指尖彈出一滴黑血,竟在紙面上凝成骷髏形狀,“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好歹是尸祖,精血里摻著千年尸毒,比尋常人更對路。”
蘇璃挑眉:“你何時這么好心了?”
侯卿攤手:“因為有人花大價錢讓我護你周全啊——”他忽然搖響窗欞上的風鈴,七只傀儡尸抬著紫檀木箱走進來,“瞧瞧,這是長安來的‘蠱紋錦’,據(jù)說用流螢翅膀染的色,還有...”
木箱掀開的剎那,蘇璃瞳孔驟縮——里面躺著具渾身纏著引魂幡的女尸,心口插著的銀簪正是她母親的陪嫁。
“假的?!庇却绲冻銮剩嗵傩M瞬間纏住女尸脖頸,“這是用‘畫皮蠱’做的傀儡,真正的宿主...”
“在城西亂葬崗。”侯卿踢了踢木箱,女尸臉上的人皮應聲剝落,露出底下刻滿蠱文的骷髏,“白無常那老東西早算準你們會找替身,不過別擔心——”他拋來枚刻著“聽竹軒”字樣的青銅鑰匙,“我在亂葬崗設了‘聽音蠱’,子時三刻,跟著流螢走?!?/p>
是夜,洛陽城西的槐樹林里飄著磷火。蘇璃踩著腐葉前行,流螢在她發(fā)間凝成燈籠形狀,照亮前方突兀出現(xiàn)的石拱門——門上刻著顛倒的北斗七星,縫隙里滲出黑紅色的黏液。
“小心‘噬心蠱’?!庇却ǖ那嗵傩M已纏上她手腕,兩人掌心相貼處,情蠱泛起微光,“阿夢,讓我先探路?!?/p>
“不,一起?!彼瘟嘶毋y鈴,流螢分成兩隊,一隊織成光盾,一隊刺入門縫,“你瞧,流螢也知道要并肩?!?/p>
石門在流螢啃噬下緩緩開啟,門內是條螺旋向下的尸骨階梯,每級臺階都嵌著活人眼球,正隨著他們的腳步轉動。侯卿的紙傘突然撐開,傘面甩出的琴弦蠱纏住眼球,那些眼球竟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尖叫:“是...嬈疆的圣女...她來救母親了...”
蘇璃攥緊尤川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掌心:“他們被種了‘舌蠱’,只能說玄冥教想讓我聽見的話?!?/p>
“未必全是假話?!庇却ê鋈煌2?,青藤蠱在臺階縫隙里勾出半塊碎玉,“這是十二峒的‘護心佩’,說明有人比我們先到。”
更深的地底傳來鐵鏈拖地聲,蘇璃的流螢突然躁動——前方墓室中央,她母親被倒吊在“引魂幡”下,心口的引魂蠱已化作猙獰的鬼臉,正順著幡面吸食她的精血。而在幡座旁,竟站著個身著苗疆服飾的灰發(fā)老者,手里攥著團蠕動的黑色蠱蟲。
“你是誰?”尤川的苗刀直指老者咽喉,卻在看清對方腰牌時瞳孔驟縮,“十二峒...赤練使?”
老者轉身,臉上爬滿與尤川相似的青藤蠱紋:“尤川,你果然帶著圣女來了。”他抬手拋來枚青銅鈴鐺,鈴身上刻著與蘇璃星鈴相同的星宿紋,“用這鈴鐺破引魂幡,我替你們擋住玄冥教的‘血河衛(wèi)’?!?/p>
蘇璃接過鈴鐺,流螢自動嵌入鈴間縫隙,竟與她的星鈴發(fā)出共鳴:“你為何幫我們?我母親的引魂蠱...”
“是十二峒的叛徒所種?!崩险邠]袖間,青藤蠱如墻般升起,擋住破土而出的尸兵,“當年你母親為救嬈疆,自愿成為蠱爐,卻被玄冥教截胡。圣女,破陣之后,帶她回十二峒,那里有能凈化引魂蠱的‘蠱神泉’?!?/p>
尤川忽然想起十二峒密室里的壁畫,畫面上的巫女與蘇璃母親有七分相似:“您是說,阿夢的母親...是當年的‘星軌圣女’?”
老者未及回答,墓室頂部突然裂開,白無常的殘魂裹著血霧墜下:“可惜你們永遠到不了十二峒!血河千里,萬蠱噬心!”話音未落,整個地宮開始震動,墻壁滲出黑血,無數(shù)蠱蟲順著血跡爬出,每只蟲背上都刻著“血河”二字。
“用星鈴引動北斗!”老者將蘇璃推向尤川,自己則化身青藤巨樹,纏住洶涌的尸潮,“尤川,帶圣女走!記住,情蠱共生,星藤同輝!”
蘇璃咬碎舌尖,精血滴在星鈴上,流螢瞬間染成金色,在引魂幡周圍織出完整的北斗九星圖。尤川的青藤蠱突破極限,竟在她身后凝成巨大的藤蔓羽翼,托著兩人向生門飛去。
“母親,等我!”蘇璃的呼喊混著流螢振翅聲,引魂幡在星軌中寸寸崩解,她母親眼中的渾濁忽然褪去,露出與蘇璃如出一轍的星火。
當晨光再次照亮洛陽城時,蘇璃抱著昏迷的母親坐在聽竹軒屋頂,流螢替她梳理母親凌亂的發(fā)絲,每根螢尾都沾著細碎的引魂蠱殘片。尤川站在她身側,青藤蠱自動修補著她破損的銀鈴,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手背時,兩人同時聽見銀哨與螢蠱的輕鳴。
“侯卿說,玄冥教在中原布下了三百六十處血河蠱陣?!碧K璃望著遠處冒煙的亂葬崗,星鈴只剩三枚,卻仍固執(zhí)地亮著,“他們想讓整個中原變成尸蠱地獄?!?/p>
尤川將青藤蝴蝶別回她發(fā)間,這次觸到了她濕潤的眼角:“但他們不知道,嬈疆的流螢能照亮任何黑暗。阿夢,你看——”他指向東方,那里的天空中,流螢正與初升的朝陽共舞,織出比任何蠱紋都要璀璨的晨光。
蘇璃轉頭看他,見他眼底映著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老者臨終前的話:“情蠱共生,星藤同輝”。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流螢與青藤在他們相觸處蔓延,終于在彼此的血脈里,織就了永不分離的星軌。
遠處,侯卿的琴聲混著傀儡尸的腳步聲傳來,他的紙傘又換了新花樣,傘面上畫著大大的“蜜餞”二字。蘇璃輕笑,將頭輕輕靠在尤川肩上——無論前方是血河地宮還是玄冥總壇,只要有他在,流螢便不會熄滅,青藤便不會折斷。
這亂世的星軌,終會因他們的羈絆,照徹中原每一寸土地。而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