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站的鐵門被陸驚野一腳踹開,銹蝕的滑輪發(fā)出"吱呀"巨響,驚飛了梁上棲息的麻雀。簡云山抱著畫夾跟在后面,腳下的碎玻璃在晨光里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混著舊報紙和機油的味道,像某種古怪的調(diào)色盤。
陸驚野把扳手扔在廢鐵堆上,金屬碰撞聲驚起一片塵埃。他蹲下身翻找零件,工裝褲膝蓋處磨出了毛邊,后頸的梧桐葉不知何時掉了,露出道淺粉色的舊疤。簡云山盯著那疤看得出神,直到陸驚野突然回頭:"杵著干嘛?去把那邊的銅線拆了。"
話音未落,他扔過來副勞保手套,指尖還沾著點機油。簡云山接住手套時,觸到他掌心的粗糙——那是常年擰螺絲、搬廢鐵磨出的繭,和自己握畫筆的指腹完全不同。他低頭拆銅線,余光卻總飄向陸驚野的方向:男人彎腰時,后腰露出一小截皮膚,被舊T恤蹭得有些發(fā)紅,像他畫布里沒調(diào)勻的朱砂。
"看夠了沒?"陸驚野突然直起腰,手里拎著個銹跡斑斑的電風(fēng)扇外殼,"再磨蹭,中午只能喝西北風(fēng)。"他把外殼扔進推車里,鐵鏈嘩啦作響,驚得旁邊鐵皮桶里的流浪貓"喵"地竄出來,爪子勾住了簡云山的褲腳。
"別動。"陸驚野皺著眉走過來,蹲下身時膝蓋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他小心翼翼地解開貓爪,指尖碰到簡云山小腿時,兩人都頓了頓。貓趁機跳上廢紙箱,歪著頭看他們,陸驚野突然低笑一聲:"跟你一樣,笨手笨腳。"
簡云山?jīng)]接話,卻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繃帶松了,暗紅的血跡透過紗布滲出來。"你的傷..."他話沒說完,就被陸驚野按住肩膀推到一邊:"去把那邊的木板搬過來,少管閑事。"男人的手掌很燙,透過薄T恤熨在他皮膚上,像團不會灼傷人的小火。
搬木板時,簡云山發(fā)現(xiàn)角落里堆著個舊畫架,帆布面早已霉?fàn)€,支架卻還結(jié)實。他剛想伸手去夠,陸驚野突然從身后拽住他后領(lǐng):"那破玩意兒有什么用?嫌廢品站垃圾不夠多?"
"能修。"簡云山掙開他的手,指尖拂過畫架上的灰塵,"以前我舅舅...""閉嘴。"陸驚野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塊廢鐵,"少提你那狗屁親戚。"他轉(zhuǎn)身踢開腳邊的鐵桶,哐當(dāng)聲里,簡云山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像是把沒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日頭漸高時,兩人在廢品站門口的樹蔭下歇腳。陸驚野掏出煙盒,發(fā)現(xiàn)只剩最后一根,猶豫了一下又塞回褲兜,卻被簡云山搶走了。"借個火。"他學(xué)著陸驚野平時的樣子叼住煙,卻被嗆得咳嗽起來。
"蠢死了。"陸驚野奪過煙按滅在鞋底,掏出顆水果糖扔給他,包裝紙印著褪色的卡通圖案,像是從哪個小孩手里撿來的。簡云山剝開糖紙,檸檬味在舌尖炸開,甜得發(fā)澀。他忽然想起昨晚,陸驚野把顏料塞給他時,指尖也沾著這種廉價糖果的味道。
"喂。"陸驚野突然開口,用扳手敲了敲旁邊的鐵桶,"晚上...去不去橋頭看夜市?"他說話時沒看簡云山,目光落在遠處生銹的起重機上,耳尖卻悄悄紅了。
簡云山含著糖,點點頭,糖汁順著喉嚨往下滑,暖烘烘的。廢品站的鐵皮棚在風(fēng)里哐當(dāng)作響,陽光透過破洞照進來,落在陸驚野發(fā)梢的灰塵上,像撒了把細碎的金粉。他忽然覺得,這個堆滿破銅爛鐵的地方,比任何美術(shù)館都要明亮——因為這里有個人,會把半管鈦白顏料裹得像寶貝,會在罵他"蠢樣"時,把干毛巾輕輕甩在他膝頭。
"走了,"陸驚野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再磨蹭夜市攤都被搶光了。"他轉(zhuǎn)身走向小貨車,卻沒注意到自己嘴角揚起的弧度,像極了煙盒下壓著的字條末尾,那個歪歪扭扭的熱乎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