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滿月了。
“不管,我就要辦酒席?!奔t梅眼里噙著淚花,聲音無法自理,一字一句卡在喉嚨里,強壓的哭意止不住上涌“憑啥我就不能風光一回?”
“哎呀,有啥好辦的啊,錢多急得慌?”
夫妻二人大吵了一架。
當鋪內(nèi)。
徐明拿著放大鏡仔細端詳,身上的襯衫被熨斗燙的整整齊齊,耳后夾著一根上檔次的精品香煙。
“平安鐲子還舍得當?”徐老板七歲的小孩不屑地說,鐲子內(nèi)環(huán)刻著“平安”二字。
“孩子的命比鐲子重?!奔t梅望向鐲子的眼神悲傷而纏綿,話出口的瞬間甜蜜又苦澀。
......
最終還是擺了五桌。
酒席上,紅梅抱著小紹到處給人看,嘴里不停念叨著吉利話。
油乎乎的肉片浮在粉條上,粉條永遠比肉多。
老劉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喝的滿臉通紅,逢人就說將來兒子肯定有出息。
客散后,老劉扶著磨盤嘔吐。
吐出來的不止隔夜飯混著酒。
而是咽下的心酸和憋屈。
紅梅過去給老劉拍背只聽見老劉含糊地嘟囔“紅梅啊孩子一定要比我強啊?!?/p>
紅梅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老劉突然抓住紅梅的手腕,抓得紅梅生疼“紅梅,王老二給我說礦上招人,要下井,我想去試試?!?/p>
“太險了?!奔t梅心頭一跳。
老劉抹了把嘴:“我這身子骨硬朗著哩,日結(jié)現(xiàn)錢?!?/p>
傍晚的風帶著遠處田野的氣息吹來,太陽被云吞噬得只剩一道血色的邊。
.........
天空剛蒙蒙亮,公雞還沒打鳴,老劉卻起了個大早,從吱吱作響的柜子里找出了以前和梅結(jié)婚才舍得穿的靴子。
他蹲在門前,腳踏在門檻上,靴子早已開了膠。
他用快斷了墨的中性筆,在日歷上寫出“去掙錢,保重”撕下來放在灶臺。
老劉最后看了眼熟睡相擁的母子倆,小紹的手指間穿插著紅梅的秀發(fā)。
紅梅動了動身,老劉僵在原地,直到聽到紅梅呼吸聲又變沉,老劉走了。
晨霧中,他的腳印一深一淺,背影逐漸變?yōu)橹ヂ榱!?/p>
一個下雹子的晌午,十八歲的紅梅躲在草屋后頭避雨。
那時候的老劉還是小劉,瞧見這姑娘正擰著衣角的水。
"看啥看?"紅梅抓起土疙瘩砸他。
小劉也不躲,卸下草帽給她避雨。
“你..你長的真真好看”小劉低著頭不敢看他。
后來紅梅總學著他結(jié)巴的樣子,還說,
那天小劉牽的不是驢,是月老的紅繩。
......
一個月后,紅梅收一封格式不對的信。
“梅,工錢不是一天結(jié)賬,比王老二說的少三十,還不要下井的,只讓撿煤塊,我打算攢點錢再去城里找個差事,安頓下來把你娘倆都接過來?!?/p>
信里夾著二百元整。
紅梅捏著錢蹲在磨盤邊上,眼淚砸在黃土地。
夜愈深,她深深感受到痛苦蔓延,苦澀剝離了呼吸。那年新婚夜,老劉用指頭蘸著唾沫給她擦腳上的凍瘡。
來了為什么要走,會走為什么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