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哲的實驗室記錄本向來工整得像印刷品。
可今天,當他翻開最新一頁時,一組異常數(shù)據(jù)旁多了一張淡黃色的便簽紙,上面用清秀的字跡寫著一句詩: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他皺眉,指尖捏起那張紙,仿佛檢測污染物般仔細端詳。
"誰放的?"他環(huán)顧空無一人的實驗室,聲音冷得像液氮。
這不符合規(guī)范——實驗數(shù)據(jù)旁不該出現(xiàn)非相關注釋,更不該是這種毫無邏輯的文學性表達。他本該直接扔掉,可鬼使神差地,他翻到便簽背面,發(fā)現(xiàn)還有一行小字:
**"P.S. 第37組數(shù)據(jù)波動像極了這句詩的平仄起伏,試試降低溫度梯度?"**
俞明哲的手指頓住了。
他重新審視那組困擾他三天的異常數(shù)據(jù),突然意識到——如果把反應速率曲線按詩句的韻律重繪...
"荒誕。"他嗤之以鼻,卻在十分鐘后站在電子顯微鏡前,看著調(diào)整參數(shù)后完美結(jié)晶的樣本。
"化學樓307的試劑訂單!"
清脆的聲音在實驗室門口響起,俞明哲抬頭,看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抱著紙箱,陽光從她身后漫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晃動的光斑。
——是開學典禮那天撞到的女生。
鹿小滿笑得像只偷到魚的貓,眼睛彎成月牙:"學長,真巧啊!我是圖書館新聘的跨院系資料配送員。"
她胸前的工牌晃啊晃,俞明哲注意到上面用熒光筆偷偷畫了朵小花。
"不巧。"他推了推眼鏡,"化學樓和文學院相距1.2公里,配送路徑經(jīng)過這里屬于低效行為。"
鹿小滿把箱子往桌上一放,湊近看他正在記錄的實驗筆記:"哇,你真的用了我的建議!"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桃子味洗發(fā)水氣息,俞明哲不動聲色地往后仰了仰:"便簽是你放的?"
"對呀!我路過時看到你在皺眉盯數(shù)據(jù),就..."
"未經(jīng)允許動實驗記錄是嚴重違規(guī)。"他聲音驟冷,"你知道錯誤建議可能導致..."
"但我的建議是對的。"鹿小滿突然指著顯微鏡,"你看,現(xiàn)在結(jié)晶排列多像《璇璣圖》的回文詩!"
俞明哲愣住了。那些原本雜亂無章的分子結(jié)構(gòu),此刻竟真的呈現(xiàn)出某種奇妙的對稱美感。
"明哲,這是新來的實驗助理?"
化學系才女林雅茹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白大褂下露出當季新款連衣裙的裙擺。她目光掃過鹿小滿的帆布鞋和工牌,嘴角微微下沉。
"資料配送員。"俞明哲頭也不抬,"三分鐘后離開。"
鹿小滿卻突然抓起桌上的咖啡杯——那是林雅茹剛放下的。"學長不能喝這個!"她指著杯壁殘留的白色顆粒,"你正在做的硫醇類實驗,咖啡因會加劇手顫指數(shù)。"
實驗室陡然安靜。
林雅茹臉色發(fā)青:"你懂什么化學..."
"《神經(jīng)藥理學期刊》第6卷第142頁。"鹿小滿眨眨眼,"我上周剛幫教授整理過這篇論文。"
俞明哲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個來回,突然拿起那杯咖啡倒進水槽。"她說得對。"
林雅茹摔門而去的聲音驚飛了窗外一群麻雀。
晚上十一點,鹿小滿"偶然"發(fā)現(xiàn)307實驗室還亮著燈。
"學長!"她扒著門縫探頭,"文學院門禁還有一小時,能借你們樓Wi-Fi傳作業(yè)嗎?"
俞明哲正在黑板上推演公式,聞言粉筆"啪"地斷了。三秒后,他走過去拉開門:"密碼是π的前八位。"
鹿小滿溜進來,好奇地看他寫滿三塊黑板的演算:"這是...用傅里葉級數(shù)解流體力學方程?"
"你會看數(shù)學公式?"俞明哲難得露出驚訝。
"我爸爸是物理教授呀。"她笑著抽出根粉筆,在角落添了行小字,"不過我覺得,這里用拉格朗日乘數(shù)會更優(yōu)雅。"
月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公式森林里。俞明哲發(fā)現(xiàn)她寫字時會把腮邊的碎發(fā)別到耳后,這個動作讓他想起離心機達到平衡時的輕微嗡鳴。
"所以你今天又去化學樓了?"
宿舍里,陳悅啃著蘋果看鹿小滿往筆記本上貼便簽紙,每張都畫著燒杯和心形符號。
"配送員的本職工作嘛。"鹿小滿哼著歌把一張紙條塞進《無機化學》——這是她剛從圖書館借的。
陳悅突然湊近:"你喜歡那個冰山學霸?"
"才不是!"鹿小滿手一抖,把分子式畫成了笑臉,"我只是...覺得把詩寫在實驗報告里很有趣。"
"得了吧。"陳悅戳她額頭,"你每次回來身上都帶著實驗室消毒水味,活像被福爾馬林腌入味了。"
鹿小滿把臉埋進枕頭,悶聲說:"可他今天夸我數(shù)學好..."
窗外,一片櫻花飄落在窗臺上,月光給它鍍上銀邊,像極了某個瞬間,他鏡片上掠過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