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停在茶棚外。
“頭兒,這兒有血跡!”
沈白榆感到容珩的身體瞬間繃緊。他低頭,果然看見地上幾滴新鮮的血跡——從容珩袖口滴落的。
官兵的刀尖挑開簾子的剎那,沈白榆突然撲向一旁的爐灶,狠狠踹翻了積滿雨水的鐵鍋。
“嘩啦——”
巨大的聲響中,他抓起一把灰燼揚向官兵,趁對方視線被阻的瞬間,拽著容珩沖向后窗。
木窗碎裂的聲響驚動了整條街巷。
“在那兒!追!”
沈白榆跑得肺葉生疼。容珩的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身后追兵的呼喝聲越來越近,前方巷口卻突然閃出兩個持刀的身影——
寒光劈面而來的瞬間,容珩猛地將沈白榆往身后一扯,自己迎了上去。
沈白榆看見少年的側臉在刀光中白得驚人,卻帶著玉石俱焚的狠厲。他彎腰撿起半塊碎磚,在容珩格開第一把刀的剎那,狠狠砸向第二個官兵的后腦。
悶響聲中,那人轟然倒地。
沈白榆喘著氣,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了指地上的官兵,露出一個蒼白的笑。
——我不是累贅。
容珩怔了怔,突然也笑了。那笑容一閃而逝,卻比晨光還亮。
“走!”
兩人鉆入錯綜復雜的小巷,將追兵的叫罵聲遠遠甩在身后。轉過某個拐角時,容珩突然踉蹌了一下。
沈白榆扶住他,摸到滿手濕熱。
血從繃帶里滲出來,染紅了半邊袖子。
“沒事。”容珩甩開他的手,聲音有些喘,“前面就是徐記當鋪?!?/p>
沈白榆卻不動了。
他盯著容珩慘白的臉色,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處陳年疤痕——那是幼時試藥留下的烙傷,形狀酷似宮中的密紋。
容珩瞳孔驟縮:“你……”
沈白榆指了指他的傷,又指了指自己,眼神堅定。
——我欠你一條命。
晨光穿過巷口的槐樹枝丫,在兩人之間投下細碎的光斑。容珩靜默良久,忽然伸手,用拇指擦去沈白榆頰邊的一點血跡。
“傻子?!彼p聲道,“誰要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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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記當鋪的門楣上懸著一枚生銹的銅鈴,風一吹就發(fā)出喑啞的聲響,像是垂暮老人的咳嗽。
容珩推門時,鈴鐺沒響——沈白榆注意到他手腕一轉,用指尖抵住了鈴舌。
鋪子里光線昏暗,柜臺高得幾乎抵到房梁。一個佝僂的身影隱在陰影里,只能看見半截煙管上明滅的火星。
“死當活當?”沙啞的聲音從柜臺后飄出來。
容珩將半塊玉佩擱在臺面上。
煙管頓了頓。
“當多少?”
“三百二十七兩?!比葭駡蟪鲆粋€零碎到古怪的數字。
柜臺后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慢吞吞站起來,臉上的皺紋深得像刀刻。他拾起玉佩,對著光看了看斷口,渾濁的眼珠轉向容珩肩頭的血跡。
“賒賬?”
“記賬。”容珩糾正,“年底還雙倍?!?/p>
老人嗤笑一聲,煙管在柜臺上敲了敲:“進來吧,小閻王?!?/p>
后院的井水格外冷。沈白榆擰干帕子時,手指凍得發(fā)紅。屋里傳來斷續(xù)的說話聲,徐掌柜沙啞的嗓音混著容珩偶爾的應答,像一把鈍刀在磨石上反復刮擦。
“……宮里翻了天,羽林衛(wèi)換了三批人……”
“……老劉頭今早被拖去詔獄……”
沈白榆端著銅盆站在廊下,呵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寒風里。他忽然想起冷宮那口結冰的井,想起自己曾蹲在井沿上,數瓦檐下掛著的冰凌。
“站著等凍尸?”
容珩的聲音打斷回憶。他靠在門框上,肩頭已經換了干凈繃帶,玄色勁裝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
屋內炭盆燒得正旺。徐掌柜蹲在藥柜前抓藥,佝僂的背影像只風干的蝦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