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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大廈的沖突仿佛還在耳邊回響,丁羨安以為那場鬧劇早已落幕.
直到徐曼的電話帶著劫后余生的興奮炸進來.
徐曼“羨安!成了!”
徐曼“黃子弘凡點名要你繼續(xù)寫!稿費加碼!”
徐曼“林薇說那小子被你刺激狠了,非要搞出'真正的深度'!”
徐曼“機會難得??!”
丁羨安捏著手機,指節(jié)發(fā)白.
丁羨安.“徐曼,你看不出那是被戳到痛處的幼稚反彈?”
丁羨安.“深度?他懂個...”
徐曼“他懂不懂不重要!錢懂就行!”
徐曼打斷她.
徐曼“老張的書店還要不要?”
徐曼“就當解剖個稀有標本!滿足你丁大作家的'人性勘探癖'!”
于是,丁羨安被迫開始了對“研究對象”黃子弘凡的貼身觀察.
她像一抹揮之不去的灰色陰影,出現在他光鮮行程的角落.
粉絲尖叫的應援場邊,她冷眼記錄.
錄影棚里重復的舞蹈練習,她面無表情.
觥籌交錯的晚宴,她在角落像個局外人.
筆記本上劃滿了“程式化”“空洞”“商品”的冰冷評語.
一切,似乎都在印證她的預設.
直到那個死寂的凌晨.
丁羨安被頑固的失眠折磨,下樓買咖啡.
寂靜的花園小徑上,一陣壓抑、掙扎的哼唱和撞擊聲從車庫旁虛掩的門縫里滲出.
旋律陰郁復雜,絕非流行情歌.
鬼使神差,她靠近.
門縫內,昏黃燈光下.
黃子弘凡背對著她,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緊貼繃緊的脊背.
他對著墻上一面蒙塵的落地鏡,一遍遍重復著一個痛苦痙攣的肢體動作,喉嚨里擠出嘶啞的德文唱詞.
黃子弘凡.“...Und ich bin der Narr...”
「而我,是那個傻瓜...」
鏡子里映出他的臉.
沒有笑容,沒有陽光,只有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燃燒般的渴望.
汗水砸落在地.
他猛地停下,雙手撐膝,劇烈喘息,眼神挫敗焦躁.
低咒一聲,他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破舊的沙發(fā)墊上!
沉悶的響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幾乎同時,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門縫外的陰影.
猝然轉身,汗?jié)竦哪樕?,疲憊瞬間被冰冷的慍怒取代,目光如刀般刺向門口!
黃子弘凡.“誰?!”
丁羨安避無可避,索性推開門,身影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銳利如初.
黃子弘凡看清是她,瞳孔猛地一縮,震驚之后是滔天的怒火和被侵犯的羞辱.
黃子弘凡.“丁羨安?!”
他的聲音因為嘶吼排練而沙啞,此刻更添戾氣.
黃子弘凡.“你他媽在這兒干什么?!”
黃子弘凡.“深更半夜,躲門縫后偷窺?”
黃子弘凡.“這就是你丁大作家挖'深度'的手段?!”
他向前逼近一步,汗水淋漓的身體散發(fā)著強烈的壓迫感.
丁羨安沒有后退,反而迎著他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平靜地開口,聲音清晰地復述.
丁羨安.“Ich bin der Narr...”
「我是那個傻瓜...」
她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他驟然劇變的臉色.
丁羨安.“黃先生,這才是你真正想唱的歌,想演的角色,對嗎?”
丁羨安.“而不是那些...”
她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洞察一切的弧度.
丁羨安.“'膾炙人口'的甜膩情歌?”
這句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黃子弘凡最隱秘的傷口上!
他臉上的怒意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被徹底扒光、赤裸示眾的難堪和恐慌席卷.
血色褪盡,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下頜線繃緊得幾乎要斷裂.
他死死瞪著丁羨安,胸膛劇烈起伏,排練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黃子弘凡.“你...”
他聲音發(fā)顫,帶著難以置信和被看穿的狼狽.
黃子弘凡.“你懂什么?!”
黃子弘凡.“你憑什么...憑什么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的質問失去了之前的攻擊性,更像是一種困獸的嘶鳴.
丁羨安.“憑我的眼睛,憑我的耳朵?!?/p>
丁羨安的聲音依舊冷靜,卻像冰錐一樣鑿向他.
丁羨安.“憑你剛才砸在墊子上的那拳...”
丁羨安.“憑你唱那句'傻瓜'時眼里的不甘和...渴望?!?/p>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無視他周身散發(fā)的危險氣息.
丁羨安.“告訴我,黃子弘凡,舞臺上那個完美無缺的'小太陽'...”
丁羨安.“和深夜里在這里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盡、唱著'我是傻瓜'的人...”
丁羨安.“哪個更真實?”
丁羨安.“還是說,都是你?”
黃子弘凡.“閉嘴!”
黃子弘凡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猛地低吼出聲,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他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踉蹌后退一步.
靠在了冰冷的墻壁上,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混著眼底控制不住涌上來的、屈辱的微光.
他別開臉,不再看丁羨安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肩膀微微顫抖.
黃子弘凡.“這不關你的事...”
他的聲音低啞下去,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黃子弘凡.“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站在那個位置...”
丁羨安.“我是不明白?!?/p>
丁羨安打斷他,語氣卻奇異地少了之前的尖銳,多了一絲審視的探究.
丁羨安.“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渴望在音樂劇舞臺上燃燒的人,要日復一日地扮演甜心偶像?!?/p>
丁羨安.“我不明白為什么真實的痛苦和渴望,要被深更半夜鎖在這間...雜物間里?!?/p>
她的目光掃過這個簡陋、堆滿雜物的空間.
丁羨安.“你的光,似乎只敢在無人處,燙傷自己?”
黃子弘凡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緩緩轉過頭,重新看向丁羨安.
眼中的怒火和屈辱還未散盡,卻混雜進一種更深、更復雜的情緒.
震驚于她話語的精準,以及一種被...理解的刺痛?
那層堅硬的偶像外殼,在這一刻,被這深夜的窺視和直指靈魂的詰問,敲開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微光,從裂縫中艱難地透了出來,冰冷...卻灼熱.
兩人在昏黃的燈光下無聲對峙.
空氣沉重得仿佛凝固.
丁羨安知道,她的“田野調查”,從這一刻起,才真正觸及了那被重重包裹的核心.
而風暴的中心,正用一種混合著憤怒、脆弱和一絲茫然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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