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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雜物間那場充滿火藥味與窺破秘密的對峙,像一道無形的裂縫,橫亙在丁羨安和黃子弘凡之間.
接下來的兩天,行程照舊,但氣氛降至冰點.
丁羨安依舊像個沉默的影子跟隨觀察,但她的筆記本上,“程式化”“空洞”的字眼旁.
開始出現(xiàn)一些遲疑的問號和零星的、更具體的觀察片段.
黃子弘凡則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在鏡頭前笑得更加燦爛奪目,仿佛要將那晚的狼狽徹底掩蓋.
只是偶爾,當鏡頭移開,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陰郁和疲憊,沒能逃過丁羨安銳利的眼睛.
這天傍晚,一場重要的時尚活動結(jié)束.
保姆車剛駛離會場,就被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的狂熱粉絲和狗仔車隊死死咬住.
刺眼的閃光燈隔著車窗瘋狂閃爍,引擎的轟鳴和粉絲的尖叫此起彼伏.
車子在擁堵的車流中艱難地挪動,如同陷入泥沼.
龍?zhí)?/a>“林姐!甩不掉!他們跟得太緊了!”
司機的聲音帶著焦灼.
林薇臉色鐵青,對著手機快速布置.
林薇“啟動B計劃!去備用的安全屋!”
林薇“地址發(fā)你!小吳,你坐后面那輛車引開一部分人!”
她語速極快,目光掃過車內(nèi).
最終落在后排如同兩個冰塊的丁羨安和黃子弘凡身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無奈.
林薇“黃子,丁老師...”
林薇“情況緊急,只能委屈你們先同車去安全屋避一避了!”
黃子弘凡正煩躁地扯著領(lǐng)帶,聞言猛地抬頭.
看向坐在他對角線位置、面無表情望著窗外的丁羨安,眉頭瞬間擰緊.
黃子弘凡.“和她?!”
丁羨安也轉(zhuǎn)過頭,帽檐下的目光平靜無波地掃過黃子弘凡寫滿抗拒的臉,又看向林薇.
丁羨安.“有選擇嗎?”
林薇“沒有!”
林薇斬釘截鐵,語氣不容置疑.
林薇“后面那車只能引走一部分!”
林薇“安全屋地址絕對保密,是目前最安全的選擇!”
林薇“黃子,大局為重!”
黃子弘凡狠狠瞪了丁羨安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被侵犯領(lǐng)域、被迫與“窺秘者”同處一室的惱怒.
他煩躁地一拳砸在真皮座椅扶手上,最終別開臉,對著司機低吼.
黃子弘凡.“開車!快點!”
沒再說別的,也算是默認.
車廂內(nèi)瞬間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車窗外狗仔的閃光燈不時刺入,引擎的嘶吼和粉絲模糊的吶喊被隔絕在厚厚的車窗之外.
空氣仿佛凝固了.
混雜著黃子弘凡身上未散的香水味.
丁羨安舊衛(wèi)衣上淡淡的舊書紙張氣息.
以及一種無形的、劍拔弩張的張力.
丁羨安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光影,仿佛對身邊的低氣壓風暴毫無察覺.
黃子弘凡.“滿意了?”
黃子弘凡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死寂.
他沒有回頭,依舊側(cè)臉對著窗外,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和濃濃的嘲諷.
黃子弘凡.“丁大作家?現(xiàn)在不僅能在深夜雜物間'觀察',還能跟我這個'研究對象'同車共處了。”
黃子弘凡.“是不是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深度'素材?”
黃子弘凡.“比如一個被狗仔追得像喪家之犬的偶像?”
丁羨安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他緊繃的側(cè)臉上.
丁羨安.“黃先生似乎很介意被觀察。”
丁羨安.“是害怕被看到舞臺之下的樣子?”
丁羨安.“還是說,那晚在雜物間看到的...”
她頓了頓,語氣平淡卻字字如針.
丁羨安.“才是你真正恐懼被曝光的'深度'?”
黃子弘凡猛地轉(zhuǎn)回頭,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射向丁羨安.
黃子弘凡.“丁羨安!你少在這里陰陽怪氣!”
黃子弘凡.“那晚的事,我沒找你算賬是給林姐面子!”
黃子弘凡.“別得寸進尺!”
他胸口起伏,顯然被戳中了痛處.
黃子弘凡.“你懂什么?”
黃子弘凡.“你這種只會躲在書堆里、用刻薄文字解剖別人的'觀察家'!”
黃子弘凡.“有什么資格評判我的生活?!”
丁羨安.“評判?”
丁羨安微微挑眉,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
丁羨安.“我只是在陳述事實?!?/p>
丁羨安.“一個渴望在音樂劇舞臺上燃燒的靈魂...”
丁羨安.“卻日復(fù)一日扮演著甜心偶像,被粉絲的愛和商業(yè)的鎖鏈困在原地?!?/p>
丁羨安.“深夜的掙扎是真實的,白天的笑容也是真實的?!?/p>
丁羨安.“只不過...”
她直視著他燃燒著怒火的眼睛.
丁羨安.“你在用后者拼命掩蓋前者,甚至不惜用憤怒來驅(qū)趕任何可能靠近真相的人?!?/p>
丁羨安.“黃子弘凡,你打算躲到什么時候?”
黃子弘凡.“你閉嘴!”
黃子弘凡低吼,聲音因為壓抑而有些嘶啞.
他像是被徹底激怒,又像是被說中了心底最深的恐懼和無力.
眼神劇烈地閃爍著,憤怒之下是難以掩飾的狼狽.
黃子弘凡.“你根本不明白!你以為我不想嗎?”
黃子弘凡.“你以為站在這個位置是那么容易就能說'不'的嗎?”
黃子弘凡.“粉絲的期待,公司的規(guī)劃,合約的條款...”
黃子弘凡.“每一樣都是...”
丁羨安.“都是你選擇接受的東西?!?/p>
丁羨安冷靜地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下.
丁羨安.“沒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簽合同?!?/p>
丁羨安.“享受了頂流的光環(huán)和紅利,就要承擔它帶來的束縛?!?/p>
丁羨安.“你的痛苦,源于你既貪戀陽光下的掌聲,又渴望月光下的獨舞?!?/p>
丁羨安.“魚與熊掌,黃先生,這才是你真正的困境,而不是我的'刻薄'?!?/p>
她的目光銳利如手術(shù)刀,剖開他憤怒的表象,直指核心的矛盾.
丁羨安.“你恨的不是我,是我揭開了你不敢直視的、自己內(nèi)心的分裂?!?/p>
車廂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黃子弘凡像是被瞬間抽干了所有力氣,臉上的憤怒僵住.
然后一點點碎裂、剝落,露出底下蒼白而脆弱的內(nèi)核.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
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言語在丁羨安那冰冷而精準的剖析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頹然地靠回椅背,閉上眼,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一種深沉的、被徹底看穿的疲憊和...絕望感,彌漫開來.
他不再說話,只是將臉深深埋進手掌中,肩膀微微顫抖.
丁羨安看著他驟然垮塌的防御姿態(tài),看著他蜷縮起來的、流露出脆弱的身影.
心中那堵名為“流量符號”的冰墻,悄然又崩塌了一角.
她不再言語,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的追逐似乎漸漸被甩開,城市的霓虹在沉默的車廂內(nèi)投下變幻的光影.
車子最終駛?cè)胍粋€更為老舊、但環(huán)境清幽的小區(qū).
停在一棟不起眼的單元樓下.
林薇如釋重負.
林薇“到了,這里絕對安全?!?/p>
她看了一眼后排異常沉默的兩人.
尤其是仿佛被抽空靈魂的黃子弘凡,欲言又止,最終只對丁羨安說.
林薇“丁老師,安全起見,您今晚也暫時住這里,隔壁單元有空房?!?/p>
林薇“委屈了。”
丁羨安點點頭,沒說什么,推開車門.
黃子弘凡也動作有些遲緩地下了車,他低著頭,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一言不發(fā)地快步走向樓門,背影透著一股沉重的疲憊和逃避.
丁羨安跟在后面.
在進入樓門前,她腳步微頓.
看著黃子弘凡幾乎要消失在樓道陰影里的背影,鬼使神差地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平靜地說了一句.
丁羨安.“Der Narr fliegt vielleicht doch.”
「那個傻瓜,也許真的能飛?!?/p>
黃子弘凡的腳步猛地頓??!
他沒有回頭,身體卻瞬間繃緊.
昏暗的光線下,丁羨安看到他垂在身側(cè)的手,驟然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
幾秒鐘的死寂后,他才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然后更快地、幾乎是逃也似的沖進了樓道深處.
丁羨安站在原地,樓道感應(yīng)燈昏黃的光線灑在她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她抬頭看了看這座城市被高樓切割的狹窄夜空.
風暴暫時平息.
但那條被迫纏繞的經(jīng)緯線.
在疾馳的車廂和這棟老舊的安全屋里,已經(jīng)無聲地勒得更緊,更深地嵌入了彼此的靈魂褶皺之中.
那句關(guān)于“傻瓜”能否飛翔的德文低語,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在黑暗中無聲地擴散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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