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天,我下定決心,把自己給了文老師。
文俊輝是全校最帥氣的老師。四個月前他來實習,人還沒到八卦就先來了,大家都說有個名牌師范大學的校草要來我們學校實習,是教化學的,小時候還當過童星。我本來對這些不感興趣,直到接到通知,說他要來帶我們的化學,還是班主任。
文老師來的那一天穿很簡單的白襯衫,一絲不茍的扎在黑襯褲里,鼻梁上架一副金絲眼鏡,攜著一股子暖風跟革命青年一樣板板正正的就走進來了。我沒想到的是第一節(jié)化學課下課班長(這個班長后面可能會有戲份,可能會是一個非典型女二形象,就是圓滑讓人沒法指罵的優(yōu)秀女生形象,沒有任何錯誤討喜但卻又挺劍的不知道怎么講,調(diào)理好了可以做個朋友調(diào)理不好會被逼瘋,非常難塑造的形象,可以直接以“不知道你們身邊有沒有這樣一個女生”發(fā)議論開始直接描述)就把我叫過去,說文老師找你。我左想右想想不出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去辦公室的路上短短幾分鐘把自己淺陋無聊的人生翻了個遍,衣角快被扣爛,幾乎懷疑自己偷偷喜歡自己哥哥這件事情被發(fā)現(xiàn),都沒有想到他要喊我當化學課代表。
我是很經(jīng)典的理科比文科爛的類型,化學是爛中爛,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把化學搞上去可以突破到班級的前十名,但就是一直下不了這個決心。
沒有想到文俊輝會把我叫來,很認真的圈畫著我上次月考的成績單,“同學,你做我的化學課代表吧?!?/p>
我呆住了,“老師您開玩笑吧,化學是我最差的一科啊?!?/p>
“沒有開玩笑哦?!彼麚溟W著大眼睛看我,很溫柔的說,“你看你這幾門課程的分數(shù)多高啊,把化學補起來,未來可期啊?!?/p>
我茫然的搖搖頭“我還是沒聽懂您選我當化學課代表的理由?!?/p>
他抿著嘴笑笑,“就是因為你這科差才要選你啊。你對化學有了責任感,自然就會好好學它了。”
于是我成了他的小助手,替他收作業(yè),搬教具,作為化學課代表也不好意思帶頭應付化學作業(yè),時間長了,化學成績真的長進好多。我時常拽著練習冊找他問問題,一問就是一個晚修。原則上晚修是不許找老師問題的,因為太多學生進進出出教室和辦公室會擾亂秩序,可是文俊輝給我開了特權(quán),于是整晚整晚的,偌大的教室辦公室只有我們兩個熱源——冬天很冷,冷得我能感受到他呼出暖干的氣流。他說話聲音很有顆粒感,講題思路清晰明了,一張紙一支筆,瑰麗的化學世界就孔雀開屏一樣展現(xiàn)在我眼前,他像化學之神一樣的,試劑說變色就變色,說冒泡就冒泡。我常常聽著聽著就發(fā)起呆來,眼神從我垂在他手邊的頭發(fā)絲轉(zhuǎn)到他的側(cè)臉?;瘜W之神的側(cè)臉棱角很分明,眼神下垂的時候連眼皮都褶皺得恰到好處。我不屬于很聰敏的那一類學生,基礎又薄弱,復雜些的過程就要消化好久才能悟出點什么來,我大腦宕機一樣的呆在那里思考的時候,他會盯著我的臉笑,說慢慢來我等你,然后順著我的思路一點點的提示我,直到我理解到能倒過來給他再講解一遍的程度。我留戀著他拍我肩時的那種觸感,留戀著他不小心碰到我手時的觸感,被他碰過的地方和我的心都像鈉與水反應時一樣滾燙,連失眠也不再常有,一心只想著快快睡著也許能夢見文老師對我笑,于是也不再知道金珉奎會不會在夜深人靜時撫摸我的發(fā)。我想,這才是真正的喜歡,而不是被血緣詛咒被自愿相依為命帶來的fake love。
兩顆頭貼的太近,我能聞到他和金珉奎完全不一樣的酯類香味時,會懷疑他是不是也喜歡我。
可是我心里也很清楚,文老師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好老師應該做的事,如果不是我而是別人,他也會悉心教導的。
為著和文老師接觸能多一點,我以學習任務重為由,搬到了學校宿舍里住,即使我知道宿舍里的女生們并不是很歡迎我。于是,金珉奎再也沒機會在夜深人靜時撫摸我的發(fā)。
月考過去,我的化學進步了不止一點點。這些天來同班的女孩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掀起一股“針織潮”,幾乎每個課間都有女孩子掏出抽屜里的一團毛線織些什么,色彩奪目造型可愛的東西就這么從或粗或細的針下生出來。有些是給朋友織的,有些是給父母織的,而更多的其實是給心上人織的。我從這股“針織潮”開始前就在冥思苦想月考化學進步要送什么禮物給文老師,在看到同桌女生的鉤針下生出一只漂亮的小貓之后終于決定織個什么送給文老師。動手能力差的不對,笨比一個,最后只好選擇織個最沒有技術(shù)含量的圍巾,粉藍漸變的毛線就這樣被我塞進課桌抽屜——當然是不敢?guī)Щ丶铱椀?,回頭哥哥問起來怎么解釋。
就這樣,我送給文老師的第一份禮物,是我花了半個月時間苦苦織出來的丑的沒眼看的圍巾。
那天晚上去問文老師化學題的時候我提了一個袋子去,同桌是班上少有的和我關系還不錯的女生,打趣的說你不會要給文老師送禮了吧他這么照顧你,公辦老師不能收禮的,回頭被發(fā)現(xiàn)文老師可沒好果子吃啊,說著就作勢要來瞄我袋子里的東西。我趕緊捂住說沒什么的是幾本教輔而已,然后跑到辦公室去。辦公室又只有他一個,桌子上放著一杯他昨天說因為我進步很大要請我喝的奶茶。我別過頭去把袋子遞給他,生硬的說文老師謝謝你教我化學,我上次進步了好多,這個送給你吧。他笑笑說那么緊張干嘛,打開袋子看到那條圍巾的時候卻愣了一下。我立馬說老師對不起我動手能力太差了,你不喜歡我就換一個吧,說著就要去拿袋子,他卻摸了一下我的頭說,老師很喜歡,老師現(xiàn)在就戴。
我承認那一刻我在想,要是我是文老師的女朋友該有多好。
粉藍很襯他,他就戴著我織的圍巾給我講起題來。接下來他講什么題我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總是走神,回答問題老是說錯。直到文俊輝憂心忡忡地摸摸我的額頭問我是不是發(fā)燒了狀態(tài)這么差,我才如夢初醒地躲開,說老師我沒事,對不起,要不今天我先回去吧。
“今晚的作業(yè)做完了嗎?”他突然問了一句。
“差不多了。老師問這個干嘛。”
“看你好像悶悶的,要不要帶你出去透透氣?”
學生對于上課時間出校園根本沒有辦法拒絕,何況還是被老師光明正大的帶出去,我立馬亮起眼睛,說好。
文俊輝帶我去了附近的小吃街。晚上八點,附近幾個工廠都下了班,學校都放了學,滿大街人頭攢動,街邊賣什么的都有。地上的新雪被踩的很臟,烏泱泱的。文俊輝問路邊的小販要了一串糖葫蘆,遞給我。我沉默的吃著,想著要說些什么來打破無邊的尷尬。這時他開口:“冷嗎。”
“冷?!?/p>
我那條圍巾織的很長,他就把圍巾解開,圍一半在我脖子上,至此,我們倆被捆綁在一起,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雪花像糖葫蘆上的糖霜,落在他肩上,我不知道受了什么魔力吸引,伸出手給他拍拍肩上的雪花。他問:“今晚開心嗎?!?/p>
我點點頭,路燈在我們頭頂,像金屬燃燒的光譜,然后,我們接吻了。
那天之后我和文老師的關系一發(fā)不可收拾下去。辦公室最后一個老師走時囑咐我們記得關燈的下一秒我們就開始默契的交換唾液,全班放電影的時候坐在最后一排會躲在窗簾里擁抱,但我沒注意到,文老師從來沒對我說過愛字,我和文老師的關系,其實從來也不是什么情侶。雖然文老師對我真的很好。
喜歡文老師,好像是我對自己以前喜歡自己親哥哥的注意力轉(zhuǎn)移,有點像自我救贖,和周萍喜歡完蘩漪去喜歡四風一個道理。但是我當時以為,我和文老師的愛是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