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晨霧像塊濕透的粗布，沉沉地壓在槐樹村曬谷場上。

楚瑤跪在泥地里，粗布衣裳的補(bǔ)丁被露水浸得發(fā)硬，膝蓋早就沒了知覺。

面前褪了色的紅綢布桌上，那張定親文書被蟲蛀出幾個小洞，周明遠(yuǎn)新按的手印油亮得刺眼。

"拿著你們家的霉?fàn)€貨！"

周母的金耳墜晃得人眼花，一袋發(fā)黑的高粱"啪"地砸在楚瑤額頭上。

谷粒從破口撒出來，有幾顆黏在她滲血的擦傷處。

人群里爆出嗤笑。

楚瑤沒擦臉，指甲在掌心掐出四個月牙形的血痕。

她看得清楚——林婉兒粉色繡花裙下伸出來的繡鞋，剛才故意碾過她撐地的手指。

"縣令公子都克死三個了。"

周明遠(yuǎn)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綢緞袍角掃過她手背，涼得像蛇皮。

他摟著林婉兒的腰，把新得的秀才文書抖得嘩嘩響，"我周家可不敢要這種災(zāi)星。"

楚瑤突然想起半月前，這人半夜翻她家墻頭，說聞到姑娘家頭發(fā)香就走不動道。

當(dāng)時他袖口沾著曼陀羅花粉，現(xiàn)在全蹭在林婉兒腰間的荷包上。

曬谷場突然騷動起來。

陶碗摔碎的脆響刺破晨霧，楚瑤回頭時，正看見林婉兒捂著肚子往周明遠(yuǎn)懷里倒。

雞湯滲進(jìn)泥土里，冒出詭異的黃沫。

"湯里有毒！"

赤腳大夫的胡子翹到天上，煙袋鍋子往桌沿猛敲三下。

人群像被馬蜂蜇了似的散開，空出個圈把楚瑤圍在中間。

"是楚瑤！"

周母的指甲差點戳到她眼球，"剛才就看見她碰湯罐！"

楚瑤張了張嘴，后腰突然被猛推一把。

她撲倒在碎陶片上，手腕木鐲"咔"地裂開條縫。

血珠順著裂紋滲進(jìn)去，綠光從指縫里爆出來時，她聽見周明遠(yuǎn)變了調(diào)的尖叫："妖女！"

意識像被扔進(jìn)湍急的河水，天旋地轉(zhuǎn)間，楚瑤摔在一片黑土地上。

霧蒙蒙的天上懸著個虛影似的太陽，照得靈泉水面像融化的銀子。

她爬過去時，看見自己裂開的虎口在泉水里眨眼愈合。

"這......"楚瑤哆嗦著摸出懷里藏的辣椒種子。

這是她穿越前正在研究的抗旱品種，剛才挨打時都死死護(hù)著。

種子剛沾水就抽出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竄成半尺高的小苗。

泉水突然泛起漣漪。

對岸的石碑亮了下，隱約有個"蕭"字閃過金光。

楚瑤伸手去夠，指尖卻穿過虛影摸了個空。

小苗在這時結(jié)出青果，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

曬谷場的罵聲突然變得清晰，楚瑤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還趴在碎陶片堆里。

周明遠(yuǎn)正扯著她頭發(fā)往退婚書上按手印，林婉兒絹帕掩著的嘴角翹得老高。

楚瑤沒掙扎。

她看著手背上未干的血跡，那里殘留著一點靈泉的清涼觸感。

袖袋里沉甸甸的——進(jìn)來前才撒了一把辣椒種，現(xiàn)在摸起來像裝滿了石子。

"七天。"

她突然出聲，嚇得周明遠(yuǎn)松了手。

楚瑤慢慢爬起來，在滿場寂靜中拍了拍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衣擺，"七天后午時，請各位再來曬谷場。"

林婉兒絹帕下的笑僵住了。

她看見這村姑眼里燒著把火，比里正家新買的西域辣椒還嗆人。

更怪的是，楚瑤破了的袖口里，隱約飄出股藥香，聞著像她爹珍藏的百年老參。

暮色爬上樹梢時，楚瑤蹲在自家菜園里。

她盯著掌心看——白日里被掐破的地方，現(xiàn)在只剩下四道淺淺的白印。

靈泉邊的黑土被她帶出來一捧，此刻正在瓦盆里泛著瑩潤的光。

"咔嗒"，第一粒辣椒種子落入泥土。

楚瑤沒注意到，遠(yuǎn)處山道上，幾個騎馬的人正勒住韁繩。

為首的男人玄色大氅被風(fēng)吹開，露出腰間半塊玉佩，裂紋處閃著和她木鐲如出一轍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