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著銀杏葉掠過街道,我攥著機票站在機場安檢口。手機彈出繼父的消息,配圖是老宅門前新栽的桂花樹,金黃的花簇壓彎了枝頭:“這是你媽媽生前念叨要種的,今年開得正好。”畫面里,爸爸正踮著腳給樹干系紅綢帶,背影不再佝僂,倒像是在裝點某個重要的儀式。
飛機沖破云層時,舷窗外的晚霞燒得濃烈。我翻開隨身攜帶的日記本,夾在其中的貝殼沙漏輕輕晃動,里面封存的不僅是潿洲島的星砂,還有媽媽未繡完的喜帕殘片。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收到陌生人寄來的信件與手工沙漏,有人在信里說逃離了家暴環(huán)境,有人分享與父母和解的瞬間,每一份故事都成了沙漏里新的星辰。
落地悉尼的黃昏,潮濕的海風裹挾著熟悉的咸澀。循著導航穿過唐人街,拐角處“星砂咖啡館”的霓虹招牌亮起,玻璃櫥窗里陳列著形態(tài)各異的沙漏——貝殼鑲嵌的、水晶雕琢的,最顯眼的位置擺著我寄來的那座紀念展作品復制品。推門而入時,滿室茉莉香撲面而來,吧臺后系著圍裙的女人轉(zhuǎn)過身,眼角的笑紋與記憶里的身影重疊。
“歡迎回家,小星辰?!彼龔堥_雙臂,腕間銀鐲輕響。那是媽媽的孿生妹妹,我從未謀面的小姨。墻上的照片墻記錄著咖啡館籌備的點滴,其中一張泛黃的合影讓我呼吸停滯——二十年前的媽媽穿著婚紗站在海邊,背后的天空布滿火燒云,照片下方是她的字跡:“如果有一天,希望我的念念能在陽光下開一家灑滿星光的小店?!?/p>
深夜打烊后,小姨從保險箱取出木盒。褪色的請柬靜靜躺在天鵝絨上,燙金字體寫著“林念安女士藝術展暨星砂咖啡館開幕典禮”——那是媽媽離世前三個月就準備好的。盒底壓著段錄像,畫面里化療后的她戴著頭巾,卻笑得比朝陽還明亮:“原諒媽媽不能陪你剪彩,但小姨會替我點亮所有的燈?!?/p>
晨光初現(xiàn)時,我站在咖啡館露臺。悉尼歌劇院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海面上跳躍的光斑像極了記憶里搖晃的燭火。吧臺傳來研磨咖啡豆的沙沙聲,混著隔壁畫廊參觀者的贊嘆。某個瞬間,我仿佛看見媽媽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輕輕劃過玻璃上凝結(jié)的水霧,寫下一行永遠不會褪色的字:我的小星辰,終于長成了自己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