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飛那句裹挾著元嬰威壓的怒斥,如同投入滾燙油鍋的冰塊,瞬間將巷口看熱鬧的人群炸得四散后退,噤若寒蟬??諝夥路鹉?,只剩下他帶著鄙夷怒火的呼吸聲,和巷外隱約傳來的市井喧囂。
墻根下,謝桐緩緩抬頭。
狐裘帽檐的陰影滑落,露出那張蒼白依舊的臉。她臉上沒有任何顧寒飛預想中的驚慌、羞憤或怨恨。那雙空洞的狐眸平靜地落在他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臉上,像是在看一塊擋路的石頭,又或是一縷擾人的風。
“算一卦?” 她開口,聲音帶著廢人特有的氣弱,卻清晰得如同冰珠墜地。
這三個字,比最鋒利的嘲諷更讓顧寒飛難堪!他感覺自己蓄滿力量的一拳,狠狠砸在了棉花上,不,是砸在了一塊萬年玄冰上!冰寒刺骨,紋絲不動!
“你!” 顧寒飛氣得幾乎要失語,指著謝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謝桐!你看看你自己!淪落到在街邊擺攤行騙!十文錢?十文錢!昆侖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師……聞人天尊的臉面也被你踩在腳下!” 他刻意拔高了聲音,試圖用師門和聞人衍的名頭來壓垮她,引起周圍人的共鳴。
然而,回應他的,依舊是那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謝桐甚至沒有收回目光。她抱著暖爐,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似乎坐得太久有些不適。然后,她那雙能洞察“氣理”的狐眸,第一次真正地、專注地落在了顧寒飛身上。
不是看他的臉,而是穿透他周身那層因憤怒而扭曲波動的靈力場,落在他印堂深處、眉心之上三寸之地。那里,常人不可見,但在謝桐的感知里,卻凝聚著一團極其細微、卻異常尖銳的、如同針尖般的血色煞氣!那煞氣并非外邪入侵,而是由內而生,帶著一股強烈的、指向不明的怨憎和……一絲被刻意壓抑的恐慌。
“印堂懸針,血煞凝頂?!?謝桐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在念誦一段冰冷的判詞,“不日將有血光之災。禍起西南,應在……親近之人?!?/p>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入顧寒飛耳中,也鉆入周圍豎著耳朵的人群耳中。
顧寒飛臉上的怒容猛地一僵!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印堂懸針?血光之災?禍起西南?應在親近之人?這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冰冷的小錘,精準地敲打在他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
西南……他最近確實奉師命要去西南邊境處理一樁棘手的事務,據說涉及幾個魔修據點,兇險異常!而“親近之人”……他腦海中瞬間閃過沈歡溫婉的臉,隨即又被一種莫名的寒意攫??!沈歡……最近似乎有些……不同?
這惡女……她是信口胡謅?還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瞬間壓過了之前的怒火。顧寒飛臉色變幻不定,驚疑不定地盯著謝桐那雙平靜得可怕的狐眸。他試圖從中找出戲謔、恐嚇或者任何一絲破綻,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冰湖。
“你……你危言聳聽!” 顧寒飛色厲內荏地低吼,聲音卻明顯沒了之前的底氣。
謝桐沒有反駁,只是微微歪了歪頭,目光從他印堂移開,落在他腰間懸掛的那個明顯是儲物法器的、鑲嵌著幾塊溫潤白玉的錦囊上。她的視線在那錦囊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能透過錦囊,看到里面堆積如山的靈石和珍寶。
“卦金?!?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顧寒飛,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同時,伸出那只蒼白纖細、裹在寬大狐裘袖子里的手,掌心向上,攤開在他面前。
動作自然得如同在討要一顆糖果。
【噗——?。。?!】
【神轉折!算命算到顧寒飛頭上?!還直接要錢?!】
【印堂懸針血光之災?惡女編得還挺像那么回事!】
【看顧寒飛那表情!他好像……真有點信了?!】
【重點是她要錢的動作!太特么理直氣壯了!】
【顧寒飛: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被要錢?】
直播間彈幕瞬間被“哈哈哈”和“???”淹沒。
顧寒飛看著攤在自己面前的那只蒼白的手,腦子有瞬間的空白。他被要卦金了?被這個他視若污穢、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廢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理直氣壯地索要卦金?!
荒謬!荒謬絕倫!
一股被當眾戲耍的怒火再次沖上頭頂!他下意識地想拂袖而去,想厲聲呵斥,想用靈力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掀飛出去!然而,那句“印堂懸針,血光之災”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里盤旋,尤其是“應在親近之人”幾個字,像一根冰冷的針,扎得他心神不寧。沈歡……西南……
理智告訴他這絕對是謝桐的報復和戲弄!可心底那絲無法驅散的寒意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源自修士對未知危險的直覺,讓他僵在了原地。
他看著謝桐攤開的手。那手蒼白、無力,甚至帶著病態(tài)的透明感,卻固執(zhí)地攤著,仿佛篤定他一定會給錢。
周圍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有好奇,有驚疑,更有看好戲的玩味。顧寒飛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給錢?簡直是奇恥大辱!不給?萬一……萬一她說的有一絲是真的呢?萬一……那血光之災真的應驗在歡歡身上?
巨大的心理博弈讓顧寒飛額角青筋都微微跳動。最終,對沈歡安危那一點無法言說的擔憂,以及一種不愿在眾人面前顯得太過小氣和心虛的復雜心態(tài),壓倒了純粹的憤怒和鄙夷。
他鐵青著臉,幾乎是咬著牙,從腰間那個華貴的儲物錦囊里,摸出一小錠黃澄澄的金子——這足夠買下剛才謝桐所有算命收入的百倍不止!他看也不看,帶著一種近乎發(fā)泄的力道,“啪”地一聲,重重拍在謝桐攤開的掌心里!
沉甸甸的金子落入那蒼白無力的掌心,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謝桐看都沒看那錠金子,仿佛只是接過一片落葉。她極其自然地將金子攏入袖中,然后,目光再次抬起,平靜無波地看向臉色鐵青、如同吞了蒼蠅般的顧寒飛。
“錢收到了。” 她頓了頓,在顧寒飛以為終于結束這場羞辱時,又輕飄飄地補了一句,語氣理所當然得令人發(fā)指:
“你,留下當保鏢?!?/p>
“什么?!” 顧寒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保鏢?!給這個他恨不得掐死的女人當保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
【保鏢?。。。?!顧師兄牌保鏢?。?!】
【惡女這是要把他氣出心魔啊!】
【拿你的錢,還要你的人!殺人誅心!】
【顧寒飛:我裂開了!?。 ?/p>
直播間徹底笑瘋!
謝桐無視了顧寒飛那副快要爆炸的表情和周身狂暴涌動的元嬰靈力。她抱著暖爐,慢吞吞地扶著冰冷的墻壁站了起來,動作依舊虛弱笨拙。她指了指旁邊堆著的幾個包裹——紫檀花架、雪貂皮、種子、琉璃風鈴。
“拿著?!?她言簡意賅,仿佛在吩咐一個跑腿的雜役。
然后,她抱著暖爐,一步一晃地,徑直朝著巷子外走去。目標,是云來集邊緣靠近貧民區(qū)的一個破舊粥棚。那里,正聚集著一群面黃肌瘦、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凡人乞丐和老弱婦孺。
顧寒飛僵在原地,看著謝桐那搖搖晃晃卻目標明確的背影,又看看腳邊那幾個扎眼的包裹,再看看周圍那些憋著笑、指指點點的目光……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謬感和……深深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憤怒和驕傲。
他堂堂昆侖掌門首徒,元嬰后期修士,天之驕子!竟然……竟然被一個修為盡廢的惡毒女人,用十文錢(實際是一錠金子)雇來當保鏢兼挑夫?!還要去……施粥?!
這世界……瘋了么?
可謝桐已經走出了巷口,那單薄的身影在寒風中似乎隨時會被吹倒。她手背上那枚幽藍的狐火印記,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神秘的光暈,無聲地提醒著他聞人衍的存在和警告。
顧寒飛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紫。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幾乎要捏出血來。最終,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他如同一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屈辱,彎腰,極其粗暴地一把抓起那幾個包裹,沉著臉,腳步沉重地跟了上去。
粥棚前,寒風凜冽。
幾個面黃肌瘦的老人抱著破碗,蜷縮在角落,眼神麻木。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在寒風中搓著手,小臉凍得通紅。負責施粥的凡人老嫗看著見底的粥桶,唉聲嘆氣。
謝桐抱著暖爐,走到粥棚前。她沒說話,只是從袖中摸出那錠剛從顧寒飛那里“坑”來的、沉甸甸的金子,輕輕放在了布滿污漬的木板上。
“買米,熬粥?!?她聲音依舊氣弱,卻清晰地傳入老嫗和周圍所有饑民的耳中。
金子!那么大一塊金子!足夠買下整個粥棚和后面一年的米糧!
老嫗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周圍的饑民也騷動起來,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光!
“謝……謝謝活菩薩!謝謝活菩薩?。 ?老嫗激動得語無倫次,撲通一聲跪下就要磕頭。
謝桐微微側身避開了,空洞的狐眸掃過那些眼巴巴望著金子、又驚又喜又帶著敬畏的臉龐。她沒有看身后如同門神般杵著、臉色黑如鍋底、手里還拎著幾個格格不入的包裹的顧寒飛。
她只是抱著暖爐,微微抬高了點聲音,確保所有人都能聽見,語氣平淡地補充了一句:
“錢,是這位顧師兄出的善款?!?/p>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感激的、敬畏的、狂喜的,齊刷刷地聚焦在了顧寒飛身上!
顧寒飛只覺得那一道道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渾身不自在!他看著謝桐那張蒼白平靜的側臉,再看看那些因為他(的錢)而重新燃起希望的饑民……胸腔里翻涌的屈辱、憤怒、憋悶,以及一種被強行架上高臺、被迫接受不屬于自己榮光的荒謬感,幾乎要將他撕裂!
他成了善人?
他顧寒飛,昆侖掌門首徒,成了施粥的善人?!
還是用被謝桐“坑”走的錢?!
“你……!” 顧寒飛死死瞪著謝桐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能說什么?當眾否認?指責謝桐坑錢?那只會顯得他更加小氣和可笑!
他只能像一根燒紅的鐵柱子,僵硬地杵在寒風里,承受著那些他從未在意過的、屬于凡塵螻蟻的感激目光。那目光,比最鋒利的劍更讓他難受。
謝桐抱著暖爐,感受著身后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憋屈怒火,空洞的狐眸望著遠處昆侖山巔的風雪。
暖爐里的幽藍狐火跳躍著,在她毫無血色的唇角,映出一抹極淡、極冷、轉瞬即逝的弧度。
找樂子?
這才剛剛開始。
直播間彈幕徹底癲狂:
【拿顧寒飛的錢做慈善!還讓他當眾坐蠟!絕了!】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檸熜帜樁季G了!】
【保鏢+挑夫+冤大頭+被迫慈善家!惡女把顧寒飛玩出花來了!】
【聞人衍的狐火印記:最佳護身符+助攻神器!】
【系統(tǒng):改造?不,宿主在開發(fā)新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