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shù)節(jié)結(jié)束后的周一早晨,柯瑾年提前二十分鐘到校,手里拎著兩個紙袋。他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坐下,從其中一個紙袋取出三明治和牛奶,將另一個印著"松餅先生"logo的紙袋放進祁陽的課桌抽屜。
晨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桌面上,柯瑾年翻開筆記本,卻發(fā)現(xiàn)自己寫錯了日期——他下意識寫成了上周五。橡皮擦摩擦紙面的沙沙聲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教室門被推開,祁陽頂著一頭亂發(fā)晃了進來,右耳的銀釘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吹娇妈暌呀?jīng)坐在位子上,他挑了挑眉:"會長大人,你是不是從來不會遲到?"
"早。"柯瑾年頭也不抬,"抽屜里有東西。"
祁陽疑惑地拉開抽屜,看到紙袋時明顯愣了一下。他取出還溫熱的藍莓松餅和盒裝巧克力奶,包裝紙上用馬克筆畫著一個笑臉。
"這什么?賄賂?"祁陽咬著松餅,聲音含糊不清,"怕我揭發(fā)你昨晚偷吃冰淇淋?"
柯瑾年推了推眼鏡:"食堂阿姨說你不吃早餐。"
"所以你就..."祁陽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柯瑾年的臉頰,"在偷偷關(guān)心我?"
柑橘混合薄荷的氣息撲面而來,柯瑾年的耳尖瞬間變紅。他向后仰了仰:"只是順便。"
祁陽大笑起來,坐回自己的位置,三兩口解決掉松餅。他舔掉指尖的碎屑,突然正色道:"謝了。"
第一節(jié)課間,柯瑾年將一份申請表推到祁陽面前:"考慮一下。"
祁陽掃了一眼:"學生會納新表?你認真的?"他夸張地捂住胸口,"讓我這種問題學生進學生會,不怕我把神圣的會議室變成搖滾現(xiàn)場?"
"你的組織能力和創(chuàng)意很出色。"柯瑾年的聲音平靜,"而且藝術(shù)組缺人。"
祁陽盯著申請表看了很久,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最終他將表格折起來塞進書包:"我考慮考慮。"
放學鈴聲響起,祁陽抓起書包就要溜走,卻被柯瑾年攔?。?等一下。"
"干嘛?我可沒答應加入你們那個無聊的組織。"
"不是學生會的事。"柯瑾年從書包里取出一個細長的盒子,"這個...給你。"
祁陽疑惑地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套專業(yè)級針管筆,價格標簽還沒來得及撕掉——三位數(shù)的數(shù)字讓他吹了聲口哨。
"昨天路過美術(shù)用品店看到的。"柯瑾年低頭整理書包,避開祁陽的目光,"店員說這套筆適合畫細節(jié)...你修模型時用的那支不是快沒墨了嗎?"
祁陽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你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碰巧看到而已。"柯瑾年背上書包,"走嗎?"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祁陽突然開口:"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柯瑾年的腳步頓了一下:"...不知道。"
這個誠實的回答讓祁陽笑出聲來。他撞了一下柯瑾年的肩膀:"行吧,會長大人。我加入你的學生會。"
接下來的兩周,柯瑾年和祁陽的相處模式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每天早上,祁陽的抽屜里都會出現(xiàn)不同的早餐;而柯瑾年的手機每晚十點都會準時收到祁陽發(fā)來的搞笑漫畫——自從他偶然提到自己偶爾失眠。
學生會的例會上,祁陽總坐在離柯瑾年最遠的位置,卻每次都能精準接住他投來的詢問目光;班級值日時,柯瑾年會"恰好"被分配到和祁陽一組,兩人沉默地打掃衛(wèi)生,卻比任何時候都感到自在。
十月中旬,學校組織高三秋游,目的地是郊外的青峰山。出發(fā)前一晚,柯瑾年收到祁陽的短信:
「明天記得帶驅(qū)蚊水,你這種優(yōu)等生最招蚊子了。」
柯瑾年看著手機屏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回復:「帶了。還有創(chuàng)可貼和暈車藥?!?/p>
「真不愧是行走的醫(yī)藥箱?!蛊铌柮牖?,緊接著又發(fā)來一張自制的表情包——柯瑾年的側(cè)臉照片被P上了天使光環(huán),配文"圣父照耀人間"。
柯瑾年認出那是自己在藝術(shù)節(jié)上講話時的照片。他保存了圖片,回復:「早點睡,明天六點半集合?!?/p>
「知道啦,老媽子~」
秋游當天,陽光明媚。祁陽穿著紅色連帽衫和破洞牛仔褲在一群校服中格外顯眼。柯瑾年作為班長清點人數(shù)時,發(fā)現(xiàn)祁陽正和陳昊打鬧,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人都到齊了。"柯瑾年向老師報告。
大巴行駛途中,祁陽偷偷溜到柯瑾年旁邊的空位:"喂,看這個。"他從包里掏出一本手繪漫畫,主角赫然是穿著學生會制服的柯瑾年,在各種夸張的場景中維持著標志性的撲克臉。
柯瑾年翻了幾頁,忍不住輕笑出聲:"我有這么嚴肅嗎?"
"你比這嚴肅多了。"祁陽靠得很近,手指點著頁面,"看這張,你在夢里都在整理文件。"
兩人肩膀相貼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柯瑾年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討厭這種觸碰。
青峰山的紅葉正值最佳觀賞期。班級按計劃分成小組進行植物觀察記錄,柯瑾年和祁陽自然被分到了一組。
"我們往東邊走。"柯瑾年對照著地圖,"那里有片冷杉林,可以記錄不同海拔的植被變化。"
祁陽把地圖搶過去:"東邊太無聊了,西邊有個觀景臺,視野更好。"他不等柯瑾年回應,就拽著他的手腕往西邊小路走去。
"等等,那條路不在規(guī)劃范圍內(nèi)..."
"探險就是要走沒人走的路!"祁陽回頭沖他笑,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放心啦,我方向感超好。"
一小時后,柯瑾年停下腳步:"我們迷路了。"
祁陽撓了撓頭:"呃...可能稍微偏離了一點點路線。"
"一點點?"柯瑾年指著手機上的GPS,"我們已經(jīng)離開景區(qū)范圍了。"
樹林越來越密,陽光逐漸西斜。兩人試圖原路返回,卻怎么也找不到來時的標記??妈甑氖謾C信號時有時無,導航軟件完全失靈。
"先別走了。"眼看天色漸暗,柯瑾年做出決定,"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明天再想辦法。"
他們在山坡背風處找到一小塊平地??妈晔占稍锏臉渲?,用打火機生起一小堆篝火;祁陽則用隨身帶的小刀削尖樹枝,做了兩個簡易的捕魚工具。
"你還會這個?"柯瑾年看著他熟練的動作。
祁陽聳聳肩:"小時候經(jīng)常一個人在外面晃。"他的語氣輕松,眼神卻暗了暗。
夜幕完全降臨,山林陷入寂靜,只有篝火偶爾發(fā)出噼啪聲。兩人分享著背包里有限的食物和水,肩并肩坐在火堆旁。
"冷嗎?"柯瑾年注意到祁陽在微微發(fā)抖。
"有點。"祁陽搓了搓手臂,"沒想到山里晚上這么涼。"
柯瑾年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他:"穿上。"
祁陽搖頭:"那你怎么辦?"
"我不怕冷。"柯瑾年直接將外套披在祁陽肩上,"你感冒的話會更麻煩。"
祁陽裹緊外套,鼻尖蹭到領(lǐng)口處淡淡的洗衣液香氣。他突然說:"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看星星。"
柯瑾年抬頭看向夜空——城市里難得一見的銀河橫貫天際,繁星如鉆石般閃爍。
"我也是。"他輕聲說。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卻并不尷尬。祁陽往火堆里添了根樹枝:"你爸媽是不是對你特別嚴格?"
柯瑾年盯著跳動的火焰:"五歲起,每天學習計劃精確到分鐘。考第二名要寫檢討,課外書必須經(jīng)過他們審核。"
"靠,難怪你活得像個機器人。"祁陽頓了頓,"那...你喜歡這樣嗎?"
"不知道。"柯瑾年輕聲說,"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沒達到他們的期望,他們愛的到底是我,還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個兒子。"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祁陽內(nèi)心深處的某道鎖。他抱緊膝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至少你爸媽不會打你。"
篝火的光芒在柯瑾年眼中跳動。他轉(zhuǎn)頭看向祁陽,后者正盯著自己的運動鞋,表情隱藏在陰影里。
"我七歲那年,我媽再婚了。"祁陽用樹枝在地上胡亂劃著,"那個混蛋...喝醉了就動手。"他扯開領(lǐng)口,露出鎖骨處一道淡淡的疤痕,"這是他用煙頭燙的。"
柯瑾年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伸手輕輕碰觸那道疤痕,指尖感受到祁陽輕微的顫抖。
"后來呢?"
"我媽終于跟他離了,帶我搬了出來。"祁陽勉強笑了笑,"但我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到處惹事的習慣,轉(zhuǎn)學成了家常便飯。"
柯瑾年不知該說什么,只是握住了祁陽的手。祁陽的手比他小一些,掌心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祁陽突然說,"你那么優(yōu)秀,前途一片光明。"
柯瑾年搖頭:"我更羨慕你。"
"哈?"
"你自由,勇敢,做真實的自己。"柯瑾年抬頭看向星空,"我有時候覺得,我的人生就像一場精心編排的表演,連笑容都是計算好的。"
祁陽轉(zhuǎn)過頭,在火光中凝視柯瑾年的側(cè)臉。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柯瑾年——卸下所有防備,流露出真實的脆弱。
"柯瑾年。"祁陽突然說,"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什么約定?"
"畢業(yè)后,一起去做些瘋狂的事。"祁陽的眼睛在火光中閃閃發(fā)亮,"逃課那種級別的,不是搶銀行那種。"
柯瑾年笑了:"比如?"
"比如...凌晨三點去海邊看日出,或者在陌生城市迷路一整天。"祁陽掰著手指數(shù),"還有,你一定要試試在雨中跳舞,超級爽。"
"聽起來..."柯瑾年頓了頓,"還不錯。"
"那就這么定了!"祁陽伸出小指,"拉鉤。"
柯瑾年看著那只伸過來的手,猶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祁陽的。兩人的指尖在火光中緊緊相扣,仿佛許下了比表面更重要的承諾。
后半夜,氣溫越來越低。祁陽不自覺地向熱源靠攏,最終頭一歪,靠在了柯瑾年肩上??妈杲┝艘幌拢潘上聛?,小心翼翼地將祁陽往自己這邊攬了攬,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祁陽的呼吸均勻而溫暖,拂過柯瑾年的頸側(cè)。他低頭看著懷中人安靜的睡顏,第一次注意到祁陽的睫毛其實很長,在火光映照下投下細碎的陰影。一種陌生的保護欲在胸口涌動,柯瑾年輕輕撥開垂在祁陽前額的一縷卷發(fā),動作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一個夢境。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搜救隊找到了他們。老師同學們焦急的呼喊聲打破了山林的寧靜。祁陽迷迷糊糊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都貼在柯瑾年身上,而對方的手臂正環(huán)著他的肩膀。
"早。"柯瑾年的聲音因缺乏睡眠而有些沙啞。
祁陽猛地彈開,耳朵通紅:"我們...呃...那個..."
"沒事就好!"班主任林老師沖過來,"嚇死我們了!"
回程的大巴上,兩人默契地沒有提起昨晚的對話和那個意外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