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夢尋蹤

油燈的火苗猛地一跳，暮妄懸從床上彈坐起來，后背撞在潮濕的木板墻上。她喉嚨里卡著半聲尖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冷汗順著太陽穴往下淌，在鎖骨處積成一小洼。

"又做那個夢了？"洛照棠的聲音從對面床上傳來，帶著剛醒的沙啞。她翻身時腰間的短刀撞到床柱，發(fā)出"鐺"的輕響。

暮妄懸攥著被角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窗外枯樹枝的影子投在墻上，被風(fēng)吹得張牙舞爪。"這次不一樣..."她嗓子眼發(fā)緊，"鏡子里...謝家老宅在燃燒..."

洛照棠已經(jīng)摸到油燈前?；鸸庥持脒吥槪巯掠械腊谈櫰饋?。"喝口水。"她遞過粗陶碗時，手腕上的銅鐲滑到肘部，露出三枚排列古怪的針眼。

水還沒咽下去，暮妄懸突然弓起身子。碗砸在地上碎成幾瓣，水漬滲進(jìn)地板縫隙。"頭..."她指甲摳進(jìn)床板，"像有把鋸子在..."話沒說完就干嘔起來。

"撐著點(diǎn)！"洛照棠踢開腳邊的碎陶片，從包袱里拽出個皮囊。她解繩扣的手有點(diǎn)抖，藥粉灑出來些，在油燈下泛著詭異的青藍(lán)色。

油燈突然倒了?；鹈缣蛏系匕宓囊凰查g，暮妄懸的慘叫和木板的"滋滋"聲同時炸開。洛照棠顧不得燙，徒手去抓燈臺——卻看見火光映照的地板上，暗紅色的紋路正從縫隙里滲出來。

"這什么鬼..."洛照棠的靴底碾過那些紋路，它們就像活物般扭曲著連接起來，眨眼間拼出半個八卦圖的形狀。而暮妄懸的慘叫聲隨著圖案完整度越來越高。

敲門聲就是這時候響起的。三長兩短，木頭門板跟著震動。

洛照棠的刀已經(jīng)出鞘三寸。門開時帶起的風(fēng)讓油燈"噗"地滅了，走廊上掛的燈籠照進(jìn)來，把老板娘那張涂著厚粉的臉照得像個紙人。

"別碰地下的東西。"她說話時嘴角的痦子一顫一顫，"會招來不干凈的。"燈籠光在她眼里投下兩個跳動的紅點(diǎn)。

洛照棠的刀完全抽出來了。"你知道這是什——"

老板娘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兩顆鑲金的門牙。"有些東西埋在地下是有原因的。"她后退時踩到自己過長的裙擺，卻像貓似的穩(wěn)住了身形，"比如..."目光掃過蜷縮在床角的暮妄懸，"躲債的。"

門關(guān)上后第五個呼吸，暮妄懸的頭痛突然停了。地板上發(fā)光的紋路像退潮般消失，只留下焦黑的油燈灼痕。洛照棠的刀尖還指著門板，腕骨凸起一個尖銳的弧度。

"她認(rèn)識你。"洛照棠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暮妄懸搖頭時，后頸的碎發(fā)黏在皮膚上。她剛要說話，余光瞥見地板縫里有東西反光。洛照棠已經(jīng)蹲下去，用刀鞘撬開那塊松動的木板。

銅鈴沾著黑紅色的污垢，只有半截，缺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硬扯斷的。洛照棠用衣角擦它時，銅銹混著某種暗色粉末簌簌往下掉。

"'小懸'？"洛照棠念出鈴鐺內(nèi)側(cè)的刻字，突然覺得掌心發(fā)燙，"這是..."

暮妄懸的瞳孔驟然緊縮。她伸手去夠銅鈴的動作太急，指甲在洛照棠手背上刮出三道紅痕。"我從不記得..."銅鈴在她手里"叮"地輕響，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回聲。

窗欞"咔"地裂了道縫。洛照棠撲過去時只看見一片翻飛的黑色衣角，速度快得不像是人類能有的動作。她回頭時，暮妄懸正用指腹反復(fù)摩挲那個刻字，嘴唇無聲地開合，像是在念某個被遺忘的咒語。

油燈徹底熄滅了。月光從破窗照進(jìn)來，銅鈴上的暗漬泛著潮濕的光。

銅鈴在暮妄懸掌心突然發(fā)燙，燙得她差點(diǎn)松手。洛照棠一把抓住她手腕，刀尖已經(jīng)指向窗外——那里除了被風(fēng)吹得"吱呀"作響的破窗框，什么也沒有。

"你手背流血了。"暮妄懸聲音發(fā)飄，盯著洛照棠手背上被自己抓出的血痕。血珠順著銅鐲的紋路往下淌，滴在銅鈴上時發(fā)出"嗤"的輕響，像燒紅的鐵塊淬火。

洛照棠倒吸一口氣。血滴過處，銅鈴表面的黑紅色污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鈴身。暮妄懸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銅鈴內(nèi)壁的刻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見——除了"小懸"，還有一行小字：

「戌時三刻，西墻槐樹下」

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的，最后那個"下"字還缺了半邊，像是刻到一半被人強(qiáng)行打斷。洛照棠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上的纏繩，那里有個同樣的銅鈴掛飾，只是小了一半。

窗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瓦片被踩碎。這次兩人同時轉(zhuǎn)頭，暮妄懸手里的銅鈴?fù)蝗蛔约夯瘟艘幌?，發(fā)出短促的"叮"。幾乎同時，樓下大堂傳來老板娘尖利的嗓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尾音拖得老長，在空蕩蕩的客棧里蕩出回音。

洛照棠突然拽過暮妄懸的手，就著月光細(xì)看那些剝落的銅銹。"這不是血，"她聲音壓得極低，"是朱砂混著..."話沒說完，暮妄懸突然捂住耳朵蹲了下去——銅鈴正在她手里瘋狂震動，鈴舌撞在內(nèi)壁上發(fā)出密集的"叮叮"聲，節(jié)奏越來越快，像有什么東西在鈴鐺里拼命掙扎要出來。

地板縫里又開始滲暗紅色紋路，這次組成的不再是八卦圖，而是一串古怪的符號。洛照棠的刀"錚"地出鞘，刀尖剛觸到那些符號，整把刀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刀身泛起不正常的青白色。

"松手！"暮妄懸突然撲上來掰洛照棠的手指，銅鈴"當(dāng)啷"掉在地上的瞬間，樓下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接著是老板娘變了調(diào)的尖叫："我的腿——"

銅鈴滾到墻角不動了。月光照在鈴身上，那行刻字的位置正在緩慢滲出暗紅色液體，順著地板縫流向之前八卦圖缺失的方位。暮妄懸盯著自己掌心——那里不知何時多了道細(xì)小的傷口，正以詭異的弧度蜿蜒成半個符號，和她夢中血月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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