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nèi)容\]
暴雨砸在實驗室鐵皮屋頂?shù)穆曇敉蝗蛔兊妹芗?,林建國看見干涸的溶液痕跡像被無形的手撫摸過,藍墨水從地縫里涌出來,在瓷磚上蜿蜒成三股細流。女兒的面罩碎片掉進溶液里,濺起的液滴在半空凝成1985年縣醫(yī)院產(chǎn)房的吊燈形狀。
"您聞到了嗎?"女兒的手指穿過防護服破洞,指尖沾著藍墨水舉到他眼前,"不是消毒水味,是鋼筆水混著羊水的味道。"
林建國往后退,鞋底碾碎了幾塊玻璃渣。溶液已經(jīng)漫到他腳邊,倒映出三個不同年代的自己——1985年穿著工裝褲在產(chǎn)房外踱步,1987年攥著病歷本在走廊發(fā)愣,1990年對著新生兒保溫箱里的紅繩發(fā)呆。每個倒影手里都拿著鋼筆,筆尖滴落的墨水顏色一模一樣。
冷凍柜突然發(fā)出齒輪轉(zhuǎn)動的悶響。女兒拽著他退到墻角,溶液在他們面前隆起,形成個半透明的病歷架。泛黃紙張嘩啦啦翻動,每頁"分娩記錄"欄的"頭胎"二字,豎勾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不可能......"林建國抓起解剖刀插進溶液,刀刃精準卡在1987年病歷的裝訂線上。墨跡突然活過來,順著刀身爬到他虎口,在皮膚上滲出個小小的清華?;?。
電擊椅上的蘇雅發(fā)出聲短促的尖叫。林建國轉(zhuǎn)頭時,看見溶液表面同時浮現(xiàn)三個產(chǎn)房畫面——1985年的蘇雅在鐵床上撕扯床單,1990年的蘇雅在無影燈下蜷成蝦米,而1987年的場景最詭異:產(chǎn)床四周拉起藍布簾,助產(chǎn)士手腕上的紅繩正往蘇雅肚臍方向延伸。
女兒突然掐住他小臂:"聽!"
三種年代的慘叫聲在溶液里交織,波形在液面形成完美重合的漣漪。林建國看見新生兒攥著通知書碎片的小手從三個畫面同時伸出,碎紙上都帶著鋼筆劃破的血痕。
"撕紙聲就是第一聲啼哭。"女兒的聲音突然變成蘇雅年輕時清亮的音色,防護服領(lǐng)口滲出藍墨水,在鎖骨位置凝成條形碼。溶液里的產(chǎn)房畫面開始加速播放,三個嬰兒的臍帶都在剪斷瞬間變成了紅繩。
林建國摸到后腰的鋼筆在發(fā)燙。溶液突然沸騰,墨跡凝聚成三份漂浮的出生證明,簽名欄的"林建國"三個字正在融化。最近的證明飄到他眼前,1990年那欄的鋼筆水暈開后,露出底下被涂改過的"蘇"字起筆。
"您改寫了幾個時間錨點?"女兒的三重和聲在雨聲中格外刺耳。她扯開防護服,胸口皮膚下可見藍墨水在血管里流動,形成鋼筆吸水結(jié)構(gòu)的圖案。
冷凍柜傳來冰層凝結(jié)的咔咔聲。溶液像被無形吸管抽走般退向柜門,在地面留下干涸的墨痕。林建國低頭看自己手腕,淡藍色的血管正逐漸變得像鋼筆紋路。
"每次重生......"他剛開口,女兒就抓住他右手按在冰涼的柜門上。霜花立刻順著掌心蔓延,在皮膚表面形成出生證明的表格紋路。
冰層深處浮現(xiàn)出三個嬰兒并排沉睡的畫面。林建國瞪大眼睛——每個嬰兒的眉心都有個鋼筆尖大小的紅點,而他們攥著的通知書碎片正在冰晶里緩慢移動,拼出"錄取人:蘇雅"的完整字樣。
"要我們消失......"女兒的聲音突然分裂成男女童聲三重唱,她抓著鋼筆往冰層上戳,"就折斷它......"
鋼筆尖觸到冰面的瞬間,整個實驗室劇烈震動。林建國看見冰里的嬰兒同時睜開眼睛——瞳孔是三個不同年代的清華校門縮略圖。墨跡從校門里涌出來,在冰層上組成新的紅繩圖案,與他記憶里女兒周歲戴的護身符完全一致。
暴雨聲忽然停了。鋼筆紋身已經(jīng)蔓延到他肘部,皮膚下的藍墨水在關(guān)節(jié)處形成墨囊狀的凸起。女兒癱坐在碎裂的面罩堆里,鎖骨條形碼的數(shù)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您簽的不是名字......"她衰老的速度快得不正常,聲音卻越來越年輕,"是時間錨點......"
冰層突然爆裂。林建國下意識去抓漂浮的出生證明,卻摸到支正在自動書寫的鋼筆。筆尖在空氣里劃出的藍墨水軌跡,組成了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是三十八年前自己在考場寫下的第一行答案。
\[未完待續(xù)\]冰層爆裂的脆響還在耳膜上震顫,林建國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節(jié)奏與溶液波紋同步了。鋼筆在掌心劇烈脈動,像顆剛摘下來的心臟。女兒衰老的皮膚正片片剝落,露出底下藍瑩瑩的血管網(wǎng)絡(luò)——那分明是鋼筆吸墨器的結(jié)構(gòu)。
"爸,看秒針。"她牙齒脫落的嘴里吐出帶著墨香的音節(jié)。
實驗室掛鐘的三根指針突然同時指向1987年。林建國低頭看自己正在藍化的手臂,皮膚下凸起的墨囊突然收縮,將三十八年前的考場記憶泵入大腦——他清晰記起鋼筆第一次漏墨,藍墨水在考卷上暈開的形狀,正是此刻女兒鎖骨處發(fā)光的條形碼。
暴雨聲變成了產(chǎn)房胎心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溶液突然全部立起來,在空氣中形成三面透明屏幕。1985年的畫面里,年輕的他正用這支鋼筆在出生證明上簽名,筆尖戳破了五層紙;1990年的畫面中,鋼筆自己跳起來在通知書上寫下"蘇雅";而1987年——
"那年根本沒有孩子出生。"女兒的手指突然插入他肘部的墨囊,拽出條半米長的紅繩,"是您用鋼筆吸走了時間。"
紅繩另一端連著冷凍柜,柜門突然透明化。林建國看見三個自己站在不同年代的實驗室里,同時舉起鋼筆對準嬰兒眉心。最老的自己轉(zhuǎn)過頭,嘴角沾著藍墨水:"每次落筆都是個新輪回。"
女兒突然撕開胸腔,肋骨化作鋼筆的金屬夾。她心臟位置懸浮著微型清華校門,門洞里正滲出1983年的考題。"現(xiàn)在折斷它,"她聲音突然年輕鮮活,"不然墨水就要寫滿第三個輪回了——"
林建國舉起鋼筆時,聽見三個時空的蘇雅同時尖叫。筆尖距離冰面還有三厘米,實驗室突然響起下課鈴——是1983年高考結(jié)束的鈴聲。鈴聲里,所有溶液倒流回鋼筆,墨囊鼓脹得幾乎爆裂。
他看見女兒正在溶解。先是睫毛變成藍墨水,接著是嘴唇化作濕潤的筆痕。最后消失的是她右手小指——那根總愛纏紅繩的手指,此刻正化作一縷紅線流向鋼筆尖。
"您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殘留的聲帶振動著空氣,"我們不是您的孩子......"
鋼筆突然自動書寫起來。林建國眼睜睜看著它在空中寫下"林小滿"三個字,每個筆畫都帶著產(chǎn)房消毒水味。新寫的名字開始吞噬舊痕跡,1985年的出生證明最先碳化。
冰層深處傳來嬰兒啼哭。林建國踉蹌?chuàng)涞嚼鋬龉袂?,看見三個嬰兒的臍帶正擰成紅繩,繩頭系著鋼筆——那分明是女兒周歲時他親手編的平安結(jié)樣式。
暴雨突然變成鋼筆刮紙的沙沙聲。柜門映出他現(xiàn)在的樣子:半邊身體已經(jīng)化作鋼筆架,右眼成了儲墨倉。最后消失的是女兒的聲音:"......是您寫廢的草稿啊。"林建國右眼的儲墨倉突然爆開,藍墨水噴在冷凍柜上形成1983年的高考座位表。他左手指尖開始碳化,皮膚剝落露出鋼筆尖的金屬光澤。"爸!"女兒最后的聲音從墨跡里浮出來,"您鋼筆里灌的是羊水啊——"
三份出生證明突然飛向不同年代,1987年那張擦過他右眼時,林建國看見墨水里泡著個微型產(chǎn)房。蘇雅的聲音從鋼筆尖滲出來:"當年偷換通知書時...我往你鋼筆里灌了..."
實驗室突然變成考場。林建國發(fā)現(xiàn)自己在用流血的右手寫字,血珠滴到考卷上變成三個蠕動的小人。監(jiān)考老師走過來時,他猛地撕碎試卷——紙屑在空中組成女兒周歲時的全家福,照片背面滲出藍墨水寫的"林小滿1990"。
冷凍柜傳來嬰兒啼哭,林建國低頭看見自己胸口裂開,露出里面并排的三個墨囊。第一個墨囊里泡著錄取通知書碎片,第二個裝著紅繩,第三個...他伸手一掏,抓出把沾血的鋼筆尖。
"時間錨點在這里。"女兒的聲音從墨囊深處傳來。林建國突然明白為什么每次重生都會回到考場——鋼筆吸墨的聲音,正是嬰兒第一聲啼哭的倒放。
當鋼筆徹底吞沒他右手時,林建國在墨水瓶底看見了終極真相——三個時空的產(chǎn)房其實都是考場,而所有"蘇雅"都坐在第一排。她們肚臍上的紅繩,連著他正在高考的右手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