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薇恢復(fù)意識時,鼻尖縈繞著一股混雜著桑木煙火與生肉腥氣的古怪味道。她掙扎著睜開眼,視線撞上一片晃動的茅草屋頂——和母親林紓描述的涿鹿半地穴不同,這里的屋頂更高,用桑樹枝條編織而成,縫隙間漏下的陽光里,漂浮著細(xì)小的面粉顆粒。
“醒了?新來的庖婢還敢偷懶!” 一個粗嘎的聲音在頭頂炸響。
林采薇猛地坐起,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一堆濕黏的糜子面中,身上穿著件漿洗得發(fā)硬的麻葛短衣,袖口還沾著不明褐色污漬。不遠(yuǎn)處,一個滿臉刀疤的中年男人正用青銅匕切割一塊帶血的祭肉,銅匕在火光下泛著冷綠的銹跡——那是砷青銅特有的色澤,屬于夏商時期的典型器物。
“我……” 林采薇剛開口,就被自己沙啞的嗓音驚到。她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本該掛著母親留下的《夏小正》殘卷復(fù)刻本,此刻卻只有一塊刻著星圖的牛骨牌,觸手生溫。
“看什么看?” 刀疤男將祭肉丟進(jìn)沸鼎,騰起的蒸汽中隱約有苦杏仁味,“桀王使者今日來取貢肉,敢耽誤了祭禮,有你好瞧!”
桀王?夏桀?林采薇心中劇震。母親林紓的穿越筆記里提過,鳴條之戰(zhàn)發(fā)生在夏商交替之際,難道這里是……有莘氏部落?她曾在考古文獻(xiàn)中見過記載,有莘氏是夏商間的緩沖國,以善釀和桑蠶聞名。
她強(qiáng)壓下震驚,裝作懵懂地爬起來,目光掃過鼎邊的陶碗——里面除了祭肉,還泡著幾片烏頭葉。烏頭堿!現(xiàn)代法醫(yī)知識讓她瞬間明白那苦杏仁味的來源——庖長在準(zhǔn)備毒酒!
“等等!” 林采薇沖過去,卻被庖長一把推開:“找死!”
陶碗被碰倒,毒酒灑在火塘邊,竟冒出滋滋白煙。庖長臉色驟變,抄起銅匕抵在她咽喉:“你知道了?”
林采薇心臟狂跳,余光瞥見角落里堆放的陶罐和一筐灰白色的晶體——硝石!這是制作冷劑的關(guān)鍵原料!她急中生智,抓起一把硝石塞進(jìn)最近的空陶罐,又舀了瓢井水倒入:“神……神賜寒水!”
隨著硝石溶解,陶罐外壁迅速凝結(jié)出白霜,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冷了幾分。庖長愣住了,銅匕微微下垂。林采薇趁機(jī)奪過他腰間的獸皮水囊,將冷水澆在陶罐外壁,白霜瞬間變成冰晶,在火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澤。
“這……這是……” 庖長瞳孔驟縮,仿佛見了鬼。夏代人相信“夏蟲不可語冰”,此刻正值夏至,竟有人能憑空造冰!
“奉玄鳥之命,解湯侯之厄?!?林采薇模仿母親筆記里記載的巫??谖牵瑢⒔Y(jié)冰的陶罐捧到庖長面前,“毒酒已觸神怒,還不速隨我去見湯侯?”
她不知道商湯是否在此,但《史記》記載商湯曾被夏桀囚禁于夏臺,有莘氏作為姻親,湯侯在此避難的可能性極大。賭一把!
庖長看著陶罐上的冰晶,又看看自己被毒酒腐蝕的石灶,終于扔掉銅匕,跪地叩首:“小的有眼無珠!請玄女引路!”
林采薇松了口氣,剛要邁步,卻聽見桑林深處傳來車馬聲。她掀開草簾,只見夕陽下,一隊人馬正穿過桑林,為首的青年身著素色深衣,腳踝處刺著“網(wǎng)開三面”的圖騰,正是史書中記載的商湯!
“湯侯!” 庖長慌忙上前,指著林采薇和陶罐,“此女乃玄鳥使者,夏至造冰,破了桀王的毒計!”
商湯翻身下馬,目光落在林采薇手中的冰罐上,又掃過她腰間的牛骨星圖牌,眼神銳利如鷹:“哦?玄鳥使者為何知我有厄?”
林采薇迎上他的審視,注意到他袖口藏著半塊青銅爵——爵底刻著北斗七星,和母親描述的黃帝鼎紋如出一轍。她心中一動,將牛骨牌摘下,牌面星圖恰好與商湯爵底的北斗形成呼應(yīng)。
“星圖所示,湯侯命懸一線?!?她故意讓牛骨牌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斑,“且看此冰——”
話音未落,冰晶突然炸裂,濺起的水花在商湯衣擺上燙出焦痕。林采薇心中一驚,這不是普通的冰!她撿起一塊冰碴舔了舔——咸澀中帶著硫磺味,竟是硝石與某種礦物的混合物!
商湯看著衣擺焦痕,又看看林采薇震驚的表情,突然笑了:“好一個‘神賜寒水’。姑娘可愿隨我去見一人?”
他側(cè)身讓開,身后的桑樹下,一個身著庖人服飾的青年正蹲著洗刷銅鼎,鼎壁上刻著“調(diào)和五味”的甲骨文,卻在鼎腹內(nèi)側(cè),用她母親特有的考古標(biāo)記刻著一行小字:“林紓親啟,鳴條酒池有井。”
林采薇瞳孔驟縮。這個庖人,難道就是……伊尹?而那行字,是母親留給她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