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賜婚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汴京城。盛府門前車馬絡繹不絕,連平日不怎么走動的親戚都來道賀。我躲在壽安堂陪老太太抄佛經(jīng),仍避不開那些探究的目光。
"沐丫頭,別躲了。"老太太擱下毛筆,"齊家遞了帖子,平寧郡主請你明日過府一敘。"
我手腕一抖,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一片黑漬。
"姨祖母..."我聲音發(fā)顫,"我能不能..."
"不能。"老太太嘆氣,"郡主這關(guān),遲早要過。"
次日清晨,我換上最素凈的衣裙,只戴了一支白玉簪。蓮心緊張地為我整理衣襟:"小姐,聽說郡主規(guī)矩極嚴,連嘉成縣主都被她訓哭過..."
"別怕。"我拍拍她的手,心里卻七上八下。
齊國公府比盛家還要氣派幾分。穿過三重儀門,引路嬤嬤將我?guī)У揭惶幣R水的軒榭。平寧郡主端坐在主位,一身絳紫宮裝,發(fā)間金鳳步搖紋絲不動。
"民女參見郡主。"我伏地行大禮。
"起來吧。"郡主的聲音不冷不熱,"賜座。"
我小心地坐在繡墩邊緣,不敢抬頭。丫鬟奉上茶點,郡主卻突然道:"聽聞你擅茶道?"
"略知一二。"
"那便為本宮點茶吧。"
一套鎏金茶具擺在我面前。水是剛沸的,茶葉是上好的龍團勝雪。我凈手焚香,按外祖父教的手法慢慢碾茶。茶筅擊拂時,手腕必須保持一個特殊的角度,才能打出綿密的沫餑。
郡主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每個動作。當我將茶湯奉上時,她只抿了一口:"尚可。"
緊接著是琴藝。郡主命人抬來一張古琴:"聽說你曾在西角樓與衡兒合奏?"
我心頭一跳——她果然知道!手指撫過冰弦,我選了首最簡單的《良宵引》。彈到一半,郡主突然打斷:"指法不對。第三段該用'撮'而非'挑'。"
我連忙改正,后背已經(jīng)濕透。
"聽說你還懂醫(yī)術(shù)?"郡主放下茶盞,"本宮近日腿疼,你且看看。"
這是最危險的考驗。我仔細診脈后謹慎道:"郡主這是年輕時受寒留下的病根,需用溫經(jīng)散寒的方子..."
"哦?"郡主挑眉,"衡兒給你的醫(yī)書上不是這么寫的吧?"
我這才明白,齊衡送我的那些醫(yī)書,都是郡主的珍藏。
"醫(yī)書云'寒者熱之',但郡主體質(zhì)特殊,若用尋常溫補之法,恐傷陰津。"我深吸一口氣,"民女斗膽建議,用艾灸配合藥浴,徐徐圖之。"
郡主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拍手:"來人,把東西抬上來。"
四個小廝吭哧吭哧搬來一架屏風。我定睛一看,竟是幅精繡的《蘭亭集序》,針腳細密如發(fā),字跡飄逸如飛。
"這是..."
"衡兒周歲時,本宮就開始繡了。"郡主輕撫繡面,"原打算給他大婚時用。"
我喉頭發(fā)緊,不敢接話。
"蘇沐沐。"郡主突然連名帶姓叫我,"你可知齊家是什么門第?"
"民女..."
"不必說那些虛的。"郡主打斷我,"衡兒為了你,連太后的面子都敢駁。昨日官家要留他在翰林院,他竟當廷請命回隴西,說什么'三年之約未滿'..."
我攥緊裙擺,指甲陷入掌心。
"抬起頭來。"郡主命令道。
我被迫直視她的眼睛。那雙與齊衡極為相似的鳳眼里,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柔軟。
"本宮今日叫你來,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姑娘,能讓衡兒如此死心塌地。"郡主輕嘆,"茶藝平平,琴技一般,醫(yī)術(shù)倒是...有點意思。"
她忽然從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鐲子:"伸手。"
冰涼的玉鐲套上我的手腕。我震驚地抬頭,郡主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三日后來給本宮艾灸?,F(xiàn)在,去花園找衡兒吧,他等得該著急了。"
我渾渾噩噩地退出軒榭,剛轉(zhuǎn)過回廊,就被一股大力拉進假山后。齊衡將我抵在石壁上,眼中閃著狂喜的光:"母親難為你了?"
"沒、沒有..."我舉起手腕上的鐲子,"郡主她..."
"這是祖母傳給母親的。"齊衡輕輕撫摸玉鐲,"她認可你了。"
陽光透過藤蔓間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忽然注意到他右頰多了一道淺淺的疤痕。
"這是..."
"羌人的箭擦的。"他滿不在乎地笑笑,"當時差點見不到你了。"
我鼻子一酸,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那道疤。齊衡突然收緊手臂,將我摟進懷里。
"沐沐。"他聲音沙啞,"太后賜婚的旨意,年后就下。"
我貼在他胸前,聽見他急促的心跳。遠處傳來丫鬟的說笑聲,我們卻誰都不愿松手。
"你母親...真的同意了?"我小聲問。
齊衡輕笑:"她說你像她年輕的時候。"頓了頓,"倔。"
回盛府的馬車上,我摸著腕間的玉鐲,恍如夢中。蓮心突然驚呼:"小姐,你袖子里有東西!"
一張素箋不知何時被塞進我的袖袋。展開一看,是齊衡瀟灑的字跡:
"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等我?!?
系統(tǒng)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任務進度:95%】
我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忽然想起初到盛府那日。那時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小姐笑什么?"蓮心好奇地問。
"沒什么。"我收起字條,"只是覺得...這汴京的冬天,好像沒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