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七年的冬夜，臨安城的更鼓驚起寒鴉。顧沉舟跪在養(yǎng)心殿前的青石板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緊接著是皇帝蕭燼沙啞的咆哮：“滾！朕再不想見你！”

雪粒子打在他玄色披風上，顧沉舟想起三年前的上元夜。那時他還是巡防營的小小校尉，在朱雀大街救下被刺客圍攻的六皇子。蕭燼攥著他染血的手，眼中映著滿城花燈：“顧卿，若有朝一日我登大位，定要你...”

話音未落，箭雨破空而來。顧沉舟本能地將人護在身下，利箭穿透肩胛的劇痛中，他聽見蕭燼顫抖的呢喃：“活下去。”

此刻殿門轟然洞開，蕭燼倚著鎏金屏風，玄色龍袍松垮地掛在單薄的身上，玉帶歪斜。他的眼角還殘留著未干的淚痕，卻冷笑道：“顧將軍這是要逼宮？”

“臣請陛下收回成命?！鳖櫝林巯バ邪氩?，額角抵著冰涼的石階，“北疆戰(zhàn)事未平，臣若娶那和親公主...”

“夠了！”蕭燼抓起案上的兵符砸過去，銅制虎符擦過顧沉舟額角，劃出一道血痕，“你以為朕不知？你與北疆王暗通款曲，私放敵寇！”

風雪卷著血珠飛濺在蟠龍柱上。顧沉舟猛地抬頭，撞進蕭燼泛紅的眼底。他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兩人在御花園飲酒，蕭燼醉醺醺地枕在他膝頭，說要為他畫一幅《春江夜泊圖》。

“陛下當真信了那些讒言？”顧沉舟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蕭燼別過臉，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明日卯時，你便與公主成婚。若敢抗旨...”他頓了頓，喉結滾動，“朕會親手斬下你的頭顱?！?/p>

顧沉舟離開后，蕭燼癱坐在龍椅上。案頭放著未寫完的密信，墨跡被淚水暈染：“北疆王以顧沉舟性命要挾，朕不得已...”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將信紙上的字跡沖刷得支離破碎。

大婚當日，紅綢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顧沉舟握著公主的手邁進喜堂時，遠處傳來急報：北疆大軍壓境。他猛地甩開公主，抽出腰間長劍：“陛下，末將請命出征！”

蕭燼站在城樓之上，望著顧沉舟遠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三日前他收到北疆王的密信，若不將顧沉舟交出去，便踏平臨安。蕭燼攥著密信，在御書房枯坐整夜，最終提筆寫下那道賜婚旨意。

戰(zhàn)場上，顧沉舟的玄甲早已染成血色。他望著遠處城樓上蕭燼蒼白的臉，忽然笑了。原來他們都在為對方做著自以為正確的事——他以為用性命守住城池就能護他周全，而他以為犧牲這段感情就能保他平安。

“放箭！”北疆王的令旗揮下，萬箭齊發(fā)。顧沉舟閉上眼，任由箭矢穿透胸膛?；秀遍g，他又回到了初遇那夜，蕭燼的手撫過他的傷口，說：“疼嗎？”

城樓之上，蕭燼看著顧沉舟倒下的身影，喉間腥甜翻涌。他掏出袖中染血的玉佩——那是顧沉舟送他的生辰禮，如今已裂成兩半?！霸瓉砦覀兌煎e了...”他呢喃著，抽出腰間佩劍，“既不能同生，那就共死?！?/p>

鮮血順著城樓滴落，與顧沉舟的血在泥地里蜿蜒交融。暴雨沖刷著臨安城的每一寸土地，卻沖不散這對癡情人用生命寫下的悲歌。后來有人說，每當月圓之夜，總能看見兩道身影并肩而立，一個著玄甲，一個披龍袍，在月光下漸漸化作灰燼，卻始終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