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五年暮春，御花園的芍藥開得妖冶。蕭承硯攥著半塊碎玉，赤足踩過滿地花瓣，發(fā)絲凌亂，嘴角還沾著干涸的血跡。宮人們遠遠望見，皆跪地叩首——他們的陛下，瘋了。

三年前的雪夜，一切都還完好。彼時蕭承硯還是不受寵的三皇子，在冷宮角落遇見渾身是傷的沈驚鴻。那人蜷縮在霉斑遍布的墻角，單薄的白衣上凝結著暗紅血痂，卻仍死死護著懷中那本殘破的《山河志》。

"你是誰？"蕭承硯蹲下身，指尖擦過沈驚鴻蒼白的臉。少年睜開眼，眸光如寒星："沈驚鴻，罪臣之子。"

此后蕭承硯常偷偷潛入冷宮，給沈驚鴻送去吃食和醫(yī)書。沈驚鴻教他權謀之術，在破紙上推演天下局勢。某個月圓之夜，沈驚鴻將半塊刻著"驚"字的玉佩塞進他掌心："若有朝一日你登上皇位，我便做你手中最鋒利的刀。"

命運的齒輪在蕭承硯十八歲那年驟然轉(zhuǎn)動。太子暴斃，二皇子謀反，他在沈驚鴻的籌謀下，踩著累累白骨登上皇位。登基大典那日，沈驚鴻身著玄色錦袍立于階下，嘴角掛著疏離的笑，卻在無人處握緊了蕭承硯的手："殿下，如今你是這天下之主了。"

蕭承硯想封沈驚鴻為丞相，卻被滿朝文武以"罪臣之子"為由阻攔。他只能暗中將最重要的密折交予沈驚鴻，看著那人在深夜的書房里，就著孤燈為他批閱奏章。

變故發(fā)生在邊境戰(zhàn)亂之時。沈驚鴻主動請纓，率五萬大軍出征。臨行前，蕭承硯將自己的玉佩系在他腰間："等你回來，我們便去江南看桃花。"沈驚鴻低頭吻了吻他手背："陛下安心，臣定會凱旋。"

然而三個月后，傳來的卻是沈驚鴻叛國投敵的消息。蕭承硯攥著戰(zhàn)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可能！定是有人陷害！"可越來越多的"證據(jù)"擺在眼前——沈驚鴻與敵國來往的密信，將士們指認他通敵的口供。

"陛下，沈驚鴻狼子野心，不可不除！"老臣們的諫言如潮水般涌來。蕭承硯望著宮殿外的雨幕，想起沈驚鴻曾說："若有一日我成了你的負累，你便親手殺了我。"

他終究還是下了旨意。十萬大軍將沈驚鴻的營寨圍得水泄不通。蕭承硯站在高處，看著沈驚鴻被押解而來。那人依舊是一身玄衣，只是臉上多了幾道血痕，眼神卻依舊清亮。

"為什么？"蕭承硯的聲音在顫抖。沈驚鴻輕笑一聲，咳出一口血："陛下可還記得，當年我父親是如何死的？"原來沈驚鴻的父親，正是被當今圣上——蕭承硯的父皇所害。

"我接近你，不過是為了報仇。"沈驚鴻的話如利劍般刺進蕭承硯心口，"可我沒想到，我會愛上你。"他突然掙開束縛，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直直刺向自己心臟："如今，兩不相欠了。"

蕭承硯看著沈驚鴻倒下，瘋了似的沖過去抱住他。溫熱的血浸透了他的龍袍，沈驚鴻抬手撫上他的臉，氣若游絲："對不起...沒能帶你去看桃花..."

從那以后，蕭承硯便開始瘋癲。他整日抱著半塊玉佩，在御花園里游蕩，嘴里喃喃念著："驚鴻，桃花開了，我們?nèi)ソ?.."宮人們都說，陛下的心，早在沈驚鴻死去的那一天，就跟著死了。

而御書房的暗格里，靜靜躺著沈驚鴻留下的最后一封血書："驚鴻此生，唯愿陛下平安喜樂。叛國之罪，吾一人擔之。來世，定不負陛下深情。"只是，再也沒有人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