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處走,光線越發(fā)黯淡,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吞噬著光亮。茂盛的植被和攀附的藤蔓扭曲了視線路徑。
起初只是若有若無的腥臊氣,混雜在草木的清新里,不易察覺。但走著走著,這氣味越來越濃,越來越清晰。
楊熾妤的腳步悄無聲息地慢了下來。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里屬于少女的輕松愜意迅速褪去,被一種獵手般的專注所取代。
不是野獸。
更不對。
這味道腥臊、渾濁,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破壞和污穢感。
而且不止一只狼魔,氣息分散、焦躁,似乎在瘋狂地尋找著什么,更像是在追殺?!
心念電轉(zhuǎn)間,她的身影已如一道貼地滑行的影子,完全沒入一叢極其茂密的、覆蓋著厚厚苔蘚的灌木之下。
“熾影潛行”自發(fā)開啟,將她的存在感壓縮到極限,靈力收斂到極致,只剩下耳朵靈敏地捕捉著風(fēng)中的每一個聲音。
聲音的來源在移動,帶著一種粗重的喘息和憤怒的低咆。有微弱的掙扎聲和鐵鏈拖地的嘩啦聲。
極其輕微,若非她此時的感官超凡,幾乎會錯過。
楊熾妤不再猶豫。
她并非初出茅廬的莽夫,骨子里魔族岑宥對危險的警覺正瘋狂地敲著警鐘,但此刻主宰她身體的,是那個被楊皓涵撿回、養(yǎng)在圣殿陽光下的“楊熾妤”。
一個被爺爺和老師期待著成為最強(qiáng)刺客的女孩。一個心向光明、愿意為守護(hù)而揮刃的人族。
前方傳來的掙扎和恐懼,如同細(xì)針般刺在她心口。
過去看看。
她動了。
身影在斑駁的光影和濃郁的樹影掩護(hù)下,如同一道真正意義上的虛無魅影,速度比之前快了數(shù)倍,循著那混亂腥臊的氣味和微弱的聲響疾速潛行。
茂密的枝葉、交錯的藤蔓、虬結(jié)的樹根在她面前仿佛不存在,總是能在最不可思議的角度找到那瞬息即逝的通路。
“陰焱幽影”賦予的超凡身體柔韌性與“熾影潛行”的速度增幅被她運(yùn)用到了極致,如同森林本身的精靈。
血腥味猛地濃重起來。
眼前豁然是一小片林間的洼地。幾棵古木歪斜,枝葉凌亂。
狼藉的地面散落著斷裂的箭矢碎片,一個碎裂的法杖頭深陷在泥土里,閃爍著暗淡的殘余靈力光澤,仿佛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倉促而激烈的戰(zhàn)斗。
洼地中心唯一一塊還算干凈的軟泥地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紫色的。
那是一個看起來年齡似乎比楊熾妤還要小上一兩歲的女孩。紫色的短發(fā)凌亂地披散著,沾染了泥土和血污,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下巴尖得令人心疼。
她穿著一身明顯被利爪撕扯過的、同樣顏色的破爛衣裙,裸露出纖細(xì)手臂和小腿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深可見骨,皮肉翻卷,暗紅色的血液早已凝固了大半,卻仍能想象當(dāng)初的慘烈。
一條斷裂的、浸透了血跡的纖細(xì)金屬鎖鏈,虛虛地纏繞在她染血的腳踝上。
似乎是聽到了極其細(xì)微的靠近聲,那女孩猛地動了一下,被頭發(fā)遮住的小臉?biāo)查g抬起。
一張極其精致卻也極其蒼白的小臉暴露在稀疏的陽光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空洞。
仿佛被強(qiáng)行抹去了所有生機(jī)和情緒的無盡深潭,只有最深處燃燒著一簇微弱得幾乎要熄滅的、純粹是求生本能的火焰。
但這雙空洞得幾乎讓楊熾妤心頭一窒的眼眸,卻死死地鎖定了她出現(xiàn)的方位。
一只沾滿了泥土和血痂的小手,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和絕對不符合其虛弱狀態(tài)的精準(zhǔn),握著一柄閃爍著幽綠寒芒、顯然是淬了劇毒的半截小匕首,如同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地朝楊熾妤的頸側(cè)大動脈抵來。
鋒利的匕尖距離皮膚或許只有毫厘。
楊熾妤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汗毛在那一瞬間全部倒豎。
完全是影隨風(fēng)長久錘煉出來的身體本能,讓她在驚心動魄的電光石火間強(qiáng)行壓下了閃避的沖動。強(qiáng)行定在了原地,甚至沒有調(diào)動護(hù)身靈力。
匕首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她的脖頸旁,匕尖的寒氣幾乎要刺破皮膚。
但楊熾妤沒動,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視著那雙空洞卻又帶著極致警惕和絕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