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星光

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蛛網(wǎng)，纏繞著醫(yī)院走廊的每個角落。林星晚跟著沈硯走進(jìn)病房時，聞到床頭柜上的白合花香，與記憶中便利店的雪松香奇妙地重疊。沈母躺在病床上，臉色比沈硯的白襯衫還要蒼白，卻在看見林星晚時，眼中亮起細(xì)碎的光。

"小晚來了。"她伸出手，腕間的銀鐲子輕輕晃動，刻著纏枝花紋，"阿硯總說你數(shù)學(xué)好，麻煩你多帶帶他。"

林星晚握住那只手，掌心有薄繭，是常年做家務(wù)留下的痕跡。她想起沈硯課本里的演出票根，2023年7月15日那場，背面寫著"媽媽手術(shù)成功"。"阿姨別擔(dān)心，我們會互相幫助的。"她輕聲說，注意到沈硯站在窗邊，背對著她們，肩膀微微發(fā)顫。

午后的陽光斜射進(jìn)來，沈母漸漸入睡。林星晚替她蓋好被子，發(fā)現(xiàn)枕頭下露出一角診斷書，上面寫著"慢性腎病，建議盡早透析"。沈硯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后，伸手抽出診斷書，折好塞進(jìn)褲袋："去吃飯吧。"

醫(yī)院食堂的糖醋排骨帶著甜味，沈硯只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林星晚看著他戳著米飯的勺子，突然想起便利店那晚他買的啤酒——原來他早就習(xí)慣了苦味。"多吃點。"她將自己的排骨夾到他碗里，"你這樣怎么照顧阿姨？"

沈硯抬頭看她，眼神復(fù)雜。窗外突然下起太陽雨，一縷陽光穿過云層，落在他睫毛上，像碎鉆。他忽然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飯粒，指尖在她臉頰上停留半秒，迅速收回："笨蛋。"

一周后，林星晚搬進(jìn)了沈硯家。說是家，不過是老舊居民樓里的單間，廚房和衛(wèi)生間都要合用。她將帶來的向日葵插進(jìn)可樂瓶，放在窗臺上，看見沈硯靠在門框上，嘴角微微上揚(yáng)。

"謝謝。"他指了指向日葵，"我媽以前也喜歡種這個。"

同居生活在局促中展開。每天清晨，林星晚都會早起半小時煮薏米粥，聽說能去濕傷。沈硯總是皺著眉頭喝下半碗，趁她轉(zhuǎn)身時，將剩下的倒進(jìn)廚房水槽。這個小動作被林星晚撞見三次，卻默契地沒有拆穿。

某個深夜，林星晚起床上廁所，看見沈硯坐在窗臺邊，月光勾勒出他的側(cè)臉。他卷起袖子，往手臂上涂抹碘伏，繃帶下的傷口猙獰可怖。聽見動靜，他迅速放下袖子："吵醒你了？"

"我來幫你。"林星晚走過去，拿起棉簽。沈硯想要拒絕，卻在她的注視下慢慢伸出手臂。碘伏接觸傷口時，他猛地吸氣，肌肉緊繃。林星晚吹了吹傷口，抬頭看見他耳尖通紅，像熟透的番茄。

周末的下午，沈母暫時出院。林星晚在廚房燉雞湯，聽見客廳傳來吉他聲。她悄悄掀開廚房門簾，看見沈硯坐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睛彈《卡農(nóng)》。陽光穿過紗窗，在他身上織出金色的網(wǎng)，吉他弦上的光斑隨手指跳躍，像流動的星子。

"很好聽。"她忍不住開口。沈硯的手指頓住，弦發(fā)出一聲輕響："你聽錯了，是《小星星》。"

林星晚笑了，走進(jìn)客廳："明明是《卡農(nóng)》。"她坐在他身邊，拿起撥片，"教我彈吧。"

沈硯猶豫片刻，將吉他放在她膝頭。他的手覆在她手上，按弦的力度透過皮膚傳來："食指按這里，對，別怕疼。"林星晚聞到他身上的洗衣液清香，混著雪松味，突然想起便利店的那個雨天。

弦斷的聲音突兀響起。沈硯看著斷裂的琴弦，臉色發(fā)白。林星晚這才發(fā)現(xiàn)他按弦的指尖滲出血珠，滴在她手背上，像朵小小的紅花。"你......"她抬頭，看見他眼中的慌亂，像被驚起的鳥。

"沒事。"他迅速抽回手，"這弦早就該換了。"

深夜，林星晚被噩夢驚醒。她聽見陽臺傳來動靜，起身看見沈硯靠在欄桿上，手里夾著煙。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長，顯得格外單薄。

"少抽點。"她走過去，將創(chuàng)可貼遞給他，"手指還疼嗎？"

沈硯看著創(chuàng)可貼，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有很多創(chuàng)可貼？"

"嗯，專門給某人準(zhǔn)備的。"

他低頭貼上創(chuàng)可貼，煙頭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其實我......"話未說完，樓下突然傳來砸門聲。

"沈硯！還錢！"粗啞的男聲帶著威脅，"再不出來，老子砸了你的吉他！"

林星晚感覺血液瞬間沖上頭頂。沈硯迅速將她推進(jìn)房間，壓低聲音："鎖好門，別出來。"

她隔著門聽見推搡聲、叫罵聲，還有吉他箱倒地的巨響。"沒錢是吧？那就拿人抵債！"混混的笑聲像刀，劃破夜色。林星晚想起沈硯背上的燙傷疤痕，想起他腕間的繃帶，忽然打開門沖出去。

"你們干什么！"她擋在沈硯身前，聲音發(fā)抖，"錢我來還，別碰他！"

混混上下打量她："小妮子挺有種??？行，給你一個月，十萬塊，不然......"他伸手想抓她，卻被沈硯一把推開。

"別碰她！"沈硯的聲音里帶著狠勁，"錢我會湊，別找她麻煩。"

混混冷笑："行啊，那就趕緊分手，別連累人家小姑娘。"

門重重關(guān)上后，房間陷入死寂。沈硯背對著她，聲音悶得像是從地底傳來："明天開始，別再來了。"

"為什么？"林星晚拽住他的袖子，"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面對嗎？"

"面對？"沈硯突然轉(zhuǎn)身，眼中有怒火，"你知道十萬塊是多少嗎？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人嗎？你以為你能改變什么？"他越說越激動，"你根本不知道暗河有多深，別把自己也搭進(jìn)去！"

"那你呢？"林星晚眼眶通紅，"你就打算一個人淹死在暗河里？"

沈硯愣住，喉結(jié)滾動。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從云層中透出，照亮他眼尾的疤。他忽然伸手，將她緊緊摟進(jìn)懷里，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對不起。"他的聲音里有哽咽，"我只是......怕你受傷。"

林星晚反手抱住他，感受著他劇烈的心跳。她知道，這是暗河最洶涌的時刻，但只要彼此相擁，就有了對抗黑暗的勇氣。

"我們一起游出去。"她輕聲說，"哪怕很慢，也要一起。"

沈硯沒有說話，只是抱她更緊。月光下，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兩棵在暗河中扎根的樹，根系相連，共同抵御風(fēng)暴。

這一晚，林星晚在沈硯的吉他箱里發(fā)現(xiàn)了診斷書："左手神經(jīng)損傷，建議停止高強(qiáng)度演奏。"她終于明白他深夜用冰水浸手的原因，明白他彈吉他時偶爾的顫抖。

清晨，陽光透過紗窗，在地板上織出金色的格子。林星晚將熬好的薏米粥放在桌上，看見沈硯站在窗邊，手里拿著她送的創(chuàng)可貼鐵盒。

"今天去醫(yī)院吧。"她說，"阿姨該換藥了。"

沈硯點頭，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放在她手心："給你。"

是枚用吉他弦編成的手鏈，簡陋卻精致。林星晚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耳尖又紅了。

"謝謝。"她輕聲說，將手鏈戴上，"很好看。"

沈硯別過頭，拿起吉他箱："走吧。"

兩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陽光灑在身上，帶著絲絲暖意。林星晚看著身邊的少年，忽然覺得，暗河雖然漫長，但只要有彼此，每一步都有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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