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掛鐘敲過凌晨兩點，林星晚被廚房的水流聲驚醒。她裹著毛毯走到門口，看見沈硯背對著她，左手浸在盛滿冰水的盆里，右手指節(jié)抵著眉心，像是在壓制某種疼痛。月光從窗臺斜切進來，在他小臂的繃帶上投下慘白的光，繃帶邊緣滲著的血漬，比昨夜更深了些。

"又疼了嗎？"她輕聲開口，聲音里帶著沙啞的睡意。沈硯猛地回頭，水流從指縫間滴落，在瓷磚上砸出細小的水花。他想縮回手，卻被她按?。?讓我看看。"

傷口周圍已經紅腫，碘伏的黃色混著血絲，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目。林星晚拿出棉簽和紗布，指尖觸到他冰涼的皮膚時，感覺到他微微發(fā)抖。"明天去醫(yī)院換藥吧。"她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怕撞見他慣有的倔強，"醫(yī)生說不能沾水。"

沈硯沉默許久，忽然低笑一聲："知道了，林護士。"他抽回手，用毛巾擦干，卻在轉身時碰倒了一旁的薏米粥鍋。濃稠的粥液潑在他腳背上，他卻像感覺不到燙，只是盯著地上的狼藉："說了我不喜歡甜。"

林星晚看著他泛紅的腳背，喉嚨發(fā)緊。從同居第一天起，她就發(fā)現他會把粥里的薏米挑出來，會在她遞來牛奶時皺眉，會在她煮糖醋排骨時只吃配菜。這個發(fā)現讓她心酸——原來他早已在生活的苦水里泡得太久，連甜味都成了負擔。

中秋夜的步行街張燈結彩，林星晚舉著"流浪歌手·隨喜功德"的燈牌，站在沈硯身邊。他穿著黑色衛(wèi)衣，遮住了小臂的繃帶，吉他弦上掛著她送的銀色手鏈，隨著撥弦的動作輕輕晃動?！端{歌頭》的旋律混著月餅的甜香飄出，路過的情侶紛紛駐足，硬幣落進琴盒的清脆聲響，像散落的星星。

"你的歌聲像星星落在水里。"一個小女孩仰著臉說，往琴盒里放進五塊錢。沈硯愣了愣，嘴角微微上揚，指尖突然轉調，彈出一段輕快的旋律。林星晚看著他眼中難得的笑意，忽然覺得，暗河的水面上，終于泛起了微光。

變故發(fā)生在午夜鐘聲響起時。城管的手電筒光束掃過人群，沈硯迅速收起吉他，拉住她的手奔跑。他們躲進一條狹窄的巷子，背靠著斑駁的磚墻喘息。身后傳來城管的腳步聲，他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混著他身上的雪松氣息，讓她心跳如鼓。

腳步聲漸遠后，他松開手，卻沒有后退。月光從兩側的屋檐間漏下，在他睫毛上凝成霜。林星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怕嗎？"他輕聲問，呼吸掃過她額發(fā)。

"不怕。"她仰頭看他，發(fā)現他眼尾的疤在月光下淡得像一道月光，"和你在一起就不怕。"

沈硯的瞳孔微微收縮，喉結滾動。他忽然轉身，從琴盒里拿出塊月餅，掰成兩半："吃吧，草莓味的。"

林星晚接過月餅，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開。她看見沈硯咬下另一半時皺了皺眉，卻還是咽了下去。原來他不是不喜歡甜，只是習慣了把甜留給她。

深秋的傍晚，林星晚在整理書架時，發(fā)現了沈硯藏在《吉他維修手冊》里的存折。賬戶名是"沈硯"，余額欄寫著"98765"，交易記錄里密密麻麻都是"演出收入""兼職收入"。她攥著存折跑下樓，在巷口看見他正在給一個小孩修自行車，夕陽的余暉給他的輪廓鍍上金邊。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舉起存折，"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不用你一個人扛。"

沈硯直起身子，擦了擦手上的機油："說了別管。"他伸手想拿存折，卻被她躲開。

"我偏要管！"林星晚后退半步，"這是兩個人的事，你憑什么總是一個人做決定？"

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打了個旋。沈硯的眼神暗下來，像突然籠罩的烏云："因為我不想你卷進來！"他伸手奪過存折，用力撕扯，紙片像雪花般飄落，"這樣你明白了嗎？"

林星晚愣住，看著地上的碎片，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她彎腰去撿碎片，卻被沈硯拽進懷里。"對不起。"他的聲音里帶著破碎的哽咽，"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她反手抱住他，感受著他劇烈的心跳："不會失去的。"她撿起一片碎紙，上面印著"2024.10.1"，"我們可以像拼票根一樣，把這些碎片拼回來。"

沈硯低頭看她，手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傻姑娘。"他忽然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迅速松開，"回家吧。"

這一晚，林星晚在臺燈下拼貼存折碎片，沈硯坐在她身邊，用吉他弦編手鏈。當第一縷晨光透進窗戶時，她終于拼出了完整的賬戶信息，而他的手鏈也編好了，上面串著一顆小小的星星吊墜。

"送給你。"他將手鏈戴在她腕間，"以后別再哭了。"

林星晚看著手鏈，又看看他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便利店的那個雨天。原來有些東西從未改變——他依然習慣用冷漠包裹溫柔，而她依然愿意拆穿他的偽裝。

"以后換我來保護你。"她輕聲說，握住他的手，"一起把暗河照亮。"

沈硯沒有說話，只是將她的手放在吉他弦上，輕輕撥出一個音符。晨光中，兩人的影子交疊在拼好的存折上，像一幅溫暖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