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雨

正文

溫桉盯著那個(gè)包裹看了足足三分鐘。

宿舍里靜得能聽見臺燈電流的滋滋聲。窗外的雨點(diǎn)打在玻璃上，像誰在輕輕敲著摩斯密碼。包裹就放在她書桌上，牛皮紙包裝，沒貼快遞單，只在角落用紅筆畫了朵小小的向日葵。

"誰會在生日這天..."她嘟囔著，手指懸在包裹上方。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像被靜電打到。溫桉猛地縮回手，那朵畫著的向日葵突然滲出金色液體，順著桌沿滴在她牛仔褲上。

"臥槽！"她跳起來去抽紙巾，膝蓋撞到桌腿。包裹就在這時(shí)自己打開了。

沒有"砰"的一聲或者煙霧特效，就是很安靜地，像朵花自然綻放那樣，牛皮紙層層剝落。里面躺著株向日葵，花瓣上有細(xì)密的金線在流動(dòng)。溫桉伸手去碰的瞬間，整個(gè)世界突然被抽成真空。

她看見自己的指尖開始發(fā)光，皮膚下血管變成金色。宿舍的墻壁像被水泡化的油畫，顏色一塊塊剝落。最后消失的是那株向日葵——它在她掌心碎成金粉，空氣里留下燒焦的甜味。

然后她就摔在了泥地里。

腐臭味沖進(jìn)鼻腔的瞬間，溫桉干嘔起來。手底下黏糊糊的，月光照出暗紅色的土壤。遠(yuǎn)處傳來狼嚎，但音調(diào)扭曲得不正常，像是有人把野獸的喉嚨和金屬片焊在了一起。

"這他媽..."她撐著膝蓋站起來，牛仔褲右腿膝蓋破了個(gè)洞，露出擦傷的皮膚。風(fēng)里有鐵銹味，混著某種腐爛水果的甜腥。溫桉摸到腰間別著個(gè)硬物——是把匕首，鞘上刻著云紋。

綠光在二十米外亮起。兩點(diǎn)，四點(diǎn)，六點(diǎn)...是眼睛。黑影竄過來的速度快得違反物理法則，溫桉甚至沒來得及尖叫。她的身體自己動(dòng)了，匕首出鞘時(shí)劃出銀弧，肌肉記憶帶著她旋身下蹲。

"流云第一式。"有個(gè)聲音在她腦子里說。

匕首捅進(jìn)狼形生物咽喉時(shí)，溫桉感覺自己在摸一塊燒紅的炭。黑煙從傷口噴出來，那東西在她手里化成了灰。剩下的五只妖獸同時(shí)停住，綠眼睛齊刷刷轉(zhuǎn)向她左后方。

劍氣破空的聲音像撕綢緞。

黑袍人影從霧里走出來，劍尖還在往下滴黑血。月光照出他半邊臉，眉骨有道疤一直延伸到下頜。溫桉的匕首突然發(fā)燙，燙得她差點(diǎn)松手。

"果然是你。"那人說。聲音很年輕，但像在冰水里泡過，"這次必須..."

他劍鋒轉(zhuǎn)向溫桉的瞬間，她聞到了向日葵的味道。背包里有什么東西在發(fā)燙，隔著布料燙得她后背生疼。黑袍人的劍離她喉嚨還有三寸時(shí)，整個(gè)荒野突然靜音了。

溫桉看見一片花瓣從她領(lǐng)口飄出來。

金色的，邊緣帶著焦痕，和她夢里見過無數(shù)次的那朵一模一樣。它懸在劍尖前，黑袍人突然像被雷劈中似的后退兩步。更多花瓣從溫桉袖口、衣擺里鉆出來，在她周圍形成小型龍卷風(fēng)。

"不可能..."黑袍人的劍在發(fā)抖，"明明已經(jīng)..."

花瓣突然全部炸開。金色波紋把黑袍人掀飛到十米外，撞斷了兩棵枯樹。溫桉自己也被氣浪推得踉蹌后退，后腰撞上某個(gè)溫?zé)岬臇|西——是人的胸膛。有人從背后接住了她，青竹香混著血腥味涌進(jìn)鼻腔。

"住手！她只是新入門的..."是個(gè)女聲，喘得厲害。溫桉抬頭看見雪白下巴，再往上是對琥珀色的眼睛，眼尾有顆淚痣。

黑袍人撐著樹干站起來，前襟全是血。他死死盯著溫桉腰間——那里不知何時(shí)浮現(xiàn)出鳳凰展翅的紅色紋路，正隨著她的呼吸明滅。

"宋知雨，"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你以為攔住我今天就有用？"

接住溫桉的手臂突然收緊。有溫?zé)岬囊后w滴在她脖子上，她轉(zhuǎn)頭看見一片染血的花瓣黏在白衣女子袖口，紅得刺眼。

天空就在這時(shí)裂開了。

像有人用錘子砸了塊玻璃，蛛網(wǎng)狀的裂痕從他們頭頂蔓延到地平線。黑袍人突然臉色大變，轉(zhuǎn)身就往裂縫最密集處沖去。溫桉腰間的鳳凰紋路突然燒起來似的發(fā)燙，她疼得彎下腰，視線邊緣開始發(fā)黑。

最后看到的，是宋知雨袖口那朵血花在結(jié)界崩裂的光里，化成了金色向日葵的形狀。

溫桉是被凍醒的。

她睜開眼時(shí)，天還沒亮，四周霧氣濃得像一鍋煮爛的粥。后腦勺疼得像是被人用錘子敲過，她下意識去摸，指尖碰到一片濕冷——不是血，是露水。

“醒了？”

聲音從頭頂傳來，溫桉猛地抬頭，差點(diǎn)扭到脖子。宋知雨就站在她旁邊，白衣被霧氣浸得半透，袖口那朵血花已經(jīng)干涸成褐色。她手里握著劍，劍尖插進(jìn)泥里，像根拐杖似的撐著身子。

溫桉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塞了把沙子：“這是哪？”

“青冥山腳?！彼沃甑穆曇舯茸蛲韱×瞬簧?，“再往前三里就是宗門?！?/p>

溫桉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有幾道細(xì)小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了血痂，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劃破的。她突然想起夢里那個(gè)聲音——“流云第一式”。

“我為什么會用劍？”她抬頭問。

宋知雨沒回答，只是盯著她腰間的鳳凰紋路。那紅色痕跡已經(jīng)淡了不少，但仍在皮膚下隱隱發(fā)亮，像是一簇沒燒完的火。

“你最好別問太多?！彼K于開口，語氣平靜得嚇人，“見南鳶還在找你。”

溫桉后背一涼。

遠(yuǎn)處傳來鳥叫聲，尖銳得不正常，像是有人掐著鳥脖子逼它唱歌。宋知雨突然繃直了背，手指扣緊劍柄。

“走?！彼话炎饻罔?，“現(xiàn)在?！?/p>

溫桉被她扯得踉蹌，膝蓋上的擦傷火辣辣地疼。她回頭看了一眼——霧氣里有什么東西在動(dòng)，黑乎乎的，速度極快，像是一團(tuán)被風(fēng)吹散的煙。

“那是什么？”她喘著氣問。

宋知雨頭也不回：“見南鳶的‘影傀’?！?/p>

溫桉還想問，腳下突然一空。她尖叫出聲，整個(gè)人往下墜，卻被宋知雨一把拽住手腕。

“抓緊！”

溫桉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懸在半空，腳下是看不見底的深淵。風(fēng)從下面卷上來，帶著腐爛的甜味，吹得她頭暈?zāi)垦?。宋知雨單手抓著崖邊凸起的樹根，指?jié)發(fā)白，另一只手死死攥著她。

“別往下看！”宋知雨咬牙，“我拉你上來！”

溫桉拼命點(diǎn)頭，手指死死摳住她的手腕。就在這時(shí)，她看見宋知雨身后的霧氣散開了一瞬——

見南鳶就站在那兒，黑袍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手里的劍泛著冷光。

他的眼睛是紅的。

“宋知雨！”溫桉尖叫，“后面！”

宋知雨猛地回頭，但已經(jīng)晚了。見南鳶的劍已經(jīng)刺了過來，快得只剩一道殘影。

溫桉閉上眼睛。

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來。

她聽見“鐺”的一聲脆響，像是金屬相撞。睜開眼時(shí)，見南鳶的劍停在半空，被另一把劍架住——

劍柄上纏著紅線，末端系著一枚銅錢。

“師姐。”宋知雨的聲音冷得像冰，“你越界了?！?/p>

南鳶盯著她，嘴角慢慢扯出一個(gè)笑：“師妹，你護(hù)不住她?！?/p>

溫桉感覺到宋知雨的手在發(fā)抖。

不是害怕。

是憤怒。

“試試看?！彼f。

下一秒，溫桉被一股大力甩上懸崖。她摔在泥地里，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抬頭時(shí)正好看見宋知雨的劍刺向見南鳶咽喉——

見南鳶沒躲。

劍尖離他喉嚨還有一寸時(shí)，她突然笑了。

“你忘了。”她輕聲說，“‘影傀’是沒有血的?！?/p>

宋知雨的劍刺穿了“她”的脖子。

沒有血。

只有黑煙。

真正的見南鳶從她背后的影子里走出來，劍尖抵住她后心。

“師妹。”她嘆氣，“你還是這么容易上當(dāng)?！?/p>

溫桉想喊，想沖過去，但身體像是被釘住了，動(dòng)彈不得。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見南鳶的劍往前送——

“叮?！?/p>

一枚銅錢掉在地上，滾到溫桉腳邊。

宋知雨不見了。

南鳶的劍刺了個(gè)空。

溫桉愣住，低頭看那枚銅錢——

紅線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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