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銅錢落地的聲音清脆得像咬碎冰糖。溫桉盯著那枚在泥地里滾了半圈的銅錢,紅線斷口處還掛著宋知雨袖口扯下的絲線。
"師姐?"她剛開口,銅錢突然陷進(jìn)泥土里。不是沉下去,是泥土像活物般吞沒了它。地面泛起紅光,蛛網(wǎng)狀的紋路從銅錢消失處蔓延開來,轉(zhuǎn)眼就爬到她腳邊。
宋知雨一把拽住她手腕:"閉眼!"
溫桉眼前炸開一片猩紅。失重感來得猝不及防,像是有人抽走了她腳下的地板。她胡亂抓住宋知雨的衣襟,聞到血腥味混著某種草藥香。耳邊響起奇怪的嗡鳴,像是千萬只蜜蜂在玻璃罐里撞。
"這他媽——"臟話沒說完,后背就撞上了硬物。溫桉疼得蜷起身子,手底下摸到冰涼的石面。睜開眼時,濃霧變成了幽藍(lán)色,像被稀釋的墨水。她正坐在個環(huán)形祭壇中央,四周豎著七根斷裂的石柱。
宋知雨單膝跪在旁邊,劍插在祭壇裂縫里撐著身子。白衣下擺沾滿泥漿,袖口的血花暈開成更大一片。
"傳送陣..."她喘得厲害,"銅錢里藏著..."
溫桉突然按住右腰。那里的鳳凰紋路燒起來了,不是比喻,是真的在皮膚下冒出金紅色火星。她疼得咬破嘴唇,血珠滴在祭壇上,立刻被石面吸收。詭異的是,祭壇中央懸浮著那枚銅錢——紅線已經(jīng)重新接好,末端系著的銅錢微微發(fā)亮。
"別看它!"宋知雨想拉她,自己卻踉蹌了一下。溫桉這才發(fā)現(xiàn)她后腰有道傷口,血正順著衣料往下淌。
銅錢突然開始旋轉(zhuǎn)。每轉(zhuǎn)一圈,祭壇裂縫里就飄出片金色碎片,像被撕碎的老照片。溫桉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夠最近那片——
指尖碰到碎片的剎那,她看見自己穿紅衣站在城墻上。不對,不是自己,是長得像自己的姑娘。那姑娘手里也捏著銅錢,紅線另一端系在...溫桉拼命想看清,后腦勺卻挨了記悶棍似的劇痛。
"收手!"宋知雨一掌拍開她碰碎片的手。力道太大,溫桉手背立刻浮出紅印。更多記憶碎片從裂縫涌出,這次她清楚看見紅衣姑娘把銅錢塞給白衣人——白衣人袖口有朵血花。
祭壇突然震動。不是地震,是某種有規(guī)律的震顫,像巨型心臟在跳。懸浮的銅錢發(fā)出高頻蜂鳴,紅線繃得筆直指向東南方。溫桉腰間的紋路隨之亮到刺眼,皮膚下的火星連成火線。
"果然在這。"聲音從石柱陰影里滲出來。黑袍人像滴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先是劍尖,再是蒼白的手指,最后才是那張帶疤的臉。見南鳶這次沒戴兜冒。紫色的雙馬尾,可愛的面容,性格卻不符合
宋知雨立刻橫劍在前。這個動作扯到傷口,血滴在祭壇上形成小小的紅洼。
見南鳶沒動。她劍尖垂向地面,目光卻鎖著溫桉腰間的火光:"記憶碎片好看嗎?"語氣輕松得像在問天氣,"那銅錢是你前世親手給她的信物。"
"你放屁!"宋知雨咳出口血,正好濺在銅錢上。銅錢突然停止旋轉(zhuǎn),所有記憶碎片同時轉(zhuǎn)向她,映得她臉色慘白如紙。
溫桉發(fā)現(xiàn)見南鳶在笑。不是開心的笑,是屠夫看著待宰羔羊那種笑:"重生就能改變因果?宋知雨,你明明比誰都清楚——"
劍光閃過。不是宋知雨的劍,是見南鳶突然暴起。她動作快得帶出殘影,劍鋒卻不是沖著人,而是斬向懸浮的記憶碎片。碎片崩裂時發(fā)出玻璃破碎的脆響,每一片炸開都映出不同畫面:紅衣墜城、金葵凋零、血染白衣...
"住手!"宋知雨掐訣的速度比劍還快。她咬破舌尖噴出口血霧,血珠在空中凝成細(xì)線,瞬間織成紅網(wǎng)罩住最近幾片碎片。南鳶的劍砍在網(wǎng)上竟發(fā)出金屬相擊聲,火星四濺。
溫桉突然跪下了。不是腿軟,是腰間火光突然往脊椎里鉆。她看見自己——不,是前世自己——站在祭壇同樣位置,手里捧著朵金葵。金葵在流血,花盤中央嵌著半枚銅錢。
"以我精血..."宋知雨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溫桉看見她反手將劍捅進(jìn)自己腹部,血順著劍槽飚出來澆在祭壇上,"...護(hù)她周全!"
整個祭壇亮如白晝。所有裂縫迸出金光,懸浮的銅錢炸成粉末。溫桉感覺有滾燙的東西從喉嚨里涌上來,張嘴卻噴出金紅色火焰?;鹧鎾哌^見南鳶的劍,精鋼劍身瞬間熔成鐵水。
見南鳶終于變了臉色。他急速后退,黑袍被燒掉半幅,露出里面白色的內(nèi)襯。溫桉腰間的火紋已經(jīng)蔓延到鎖骨,皮膚下流動的已不是火星,是熔巖般的金紅色液體。
"鳳凰城..."有個聲音在金光里說,"需要你..."
溫桉想追問,金光卻突然收縮成針,狠狠扎進(jìn)她眉心。最后的意識里,她看見宋知雨倒在血泊中,手指還勾著那截斷掉的紅線。而見南鳶站在祭壇邊緣,嘴唇開合像在說——
溫桉的視野被金光吞沒前,見南鳶的唇形分明在說:"第三次了。"
金光像滾燙的蜂蜜灌進(jìn)耳道,她聽見自己骨骼發(fā)出竹節(jié)生長的脆響。腰間的灼熱突然炸開,金紅火線順著脊椎爬上后頸,在第七節(jié)頸椎處結(jié)成熾熱的環(huán)——就像有人給她戴了條燒紅的鐵項(xiàng)鏈。
"咳...!"宋知雨突然劇烈抽搐。原本浸在血洼里的斷線浮到空中,紅線像條蘇醒的小蛇,突然鉆進(jìn)她手腕的傷口。溫桉眼睜睜看著師姐皮膚下鼓起蚯蚓狀的凸起,從手腕迅速游走到心口。
見南鳶退到最遠(yuǎn)的石柱陰影里,劍尖垂地卻擺出防御姿態(tài)。她左手在發(fā)光,青藍(lán)色光線組成奇怪的符文:"果然還是..."
祭壇突然傾斜了四十五度。不是幻覺,溫桉能看見碎石沿著斜面滾落。懸浮的記憶碎片全部貼到她皮膚上,每一片都變成烙鐵。最疼的是貼在鎖骨那片,她看見紅衣的自己把銅錢塞給白衣人時,對方袖口繡的不是血花,是朵金線向日葵。
"宋知雨!"溫桉想去拉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在變透明。不是消失,是皮膚下流動的金紅液體在重組骨骼,五指正扭曲成爪狀。更可怕的是她突然能看見空氣里的紅線——成千上萬條,從每個人心口延伸出去,唯獨(dú)她和宋知雨之間的線是斷的。
見南鳶突然悶哼一聲。她心口的紅線另一端正纏在祭壇裂縫里,被某種東西拼命拉扯。黑袍人第一次露出痛苦表情,劍尖插進(jìn)石縫穩(wěn)住身形:"你居然...用命線..."
宋知雨已經(jīng)跪著蜷成團(tuán)。她每咳一聲就有血沫濺在祭壇上,那些血珠自動排列成微型陣法。溫桉突然明白師姐在干什么——她在用自己當(dāng)祭品,把命線當(dāng)燃料。
"停下!"溫桉撲過去時,祭壇中央突然裂開黑洞。不是空間裂縫,是純粹的黑暗組成的漩渦。有東西從里面伸出來,蒼白的手指搭上宋知雨肩膀,指甲蓋泛著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見南鳶的劍終于脫手。她心口的紅線繃得筆直,整個人被拽得向前撲倒:"蠢貨!那銅錢是..."
黑暗漩渦突然擴(kuò)大三倍。溫桉看見漩渦深處有座倒懸的城,無數(shù)紅衣人像下餃子般從城墻跳下來。最前排那個特別像她的姑娘,墜落時手里緊握的銅錢突然裂開,迸出的不是血,是金燦燦的葵花籽。
"鳳凰涅槃..."宋知雨的聲音突然變調(diào),混著奇怪的金屬回音,"...要見血。"
搭在她肩頭的手指突然收緊。溫桉腰間的火環(huán)同時收縮,疼得她眼前發(fā)黑。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感覺有冰涼的東西抵住后頸——是那枚消失的銅錢,現(xiàn)在它嵌進(jìn)了她的頸椎,紅線另一端連著黑暗漩渦。
見南鳶的咒罵聲變得很遠(yuǎn):"...第三次輪回還是..."
黑暗徹底吞沒視野時,溫桉聽見"咔"的輕響。像是有人在她腦殼里掰斷了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