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溫桉是被燙醒的。
后頸嵌著銅錢的地方像烙了塊火炭,她下意識去摸,指尖剛碰到就疼得倒吸涼氣。睜開眼時,視野里飄著細(xì)碎的金紅色火星,像有人在她睫毛上撒了把燒著的鐵屑。
"別動它。"
聲音從右邊傳來,沙啞得幾乎認(rèn)不出是宋知雨。溫桉側(cè)頭,看見師姐靠坐在半截斷裂的石柱旁。白衣浸透血色,左手按著腹部傷口,右手還維持著掐訣的姿勢。地面用血畫出的陣法已經(jīng)模糊了大半,每消散一點,宋知雨的臉色就白一分。
"師姐你——"
"聽我說。"宋知雨突然咳嗽,嘴角溢出血線,"這里是鳳凰城遺址...你腰間的火紋在吸收遺址靈力..."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溫桉身后,"南鳶在東北角石柱陰影里...她袖中有暗器。"
溫桉猛地回頭。斷墻后閃過半片黑袍,金屬冷光在袖口若隱若現(xiàn)。她突然意識到整個遺址安靜得可怕,連風(fēng)聲都沒有,只有自己皮膚下金紅液體流動的細(xì)微聲響。
"祭壇..."
"炸了。"宋知雨試圖站起來,膝蓋一軟又跌回去,"銅錢是鑰匙...你前世..."話沒說完突然弓起身子,嘔出口發(fā)黑的血。
溫桉撲過去扶她,手掌剛碰到宋知雨肩膀就僵住了。師姐后頸浮現(xiàn)出詭異的紋路——像有人用燒紅的針在皮膚上扎出北斗七星的形狀,最末一顆星正緩緩滲血。
"天道標(biāo)記。"陰影里傳來見南鳶的聲音。她沒走近,劍尖拖在碎石地上刮出刺耳聲響,"被標(biāo)記者永世不入輪回。宋知雨,你為了護她連這個都敢碰?"
宋知雨沒回答。她抓住溫桉手腕,指甲幾乎掐進(jìn)肉里:"遺址中央...有鳳凰浮雕...去看..."
溫桉剛要拒絕,掌心突然刺痛。低頭看見自己掌紋變成金紅色,像熔巖在皮膚下勾勒出陌生符文。遠(yuǎn)處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響,見南鳶的劍同時出鞘三寸。
"帶她走。"宋知雨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拖住..."
話沒說完就被爆炸聲淹沒。東北角石柱轟然倒塌,煙塵中飛出十幾只火鳥,每只翅膀都帶著鎖鏈狀的黑氣。見南鳶終于沖出來,劍光織成網(wǎng)攔住大部分火鳥,仍有三只撲向宋知雨。
溫桉想都沒想就擋在前面。
火鳥撞上她胸膛的瞬間,后頸銅錢突然發(fā)燙。劇痛中她看見幻象——紅衣的自己站在城墻上,將系著紅線的銅錢塞給白衣人。這次終于看清,對方袖口繡的不是血花也不是向日葵,是半朵金葵半朵紅蓮的詭異圖案。
"小心!"
見南鳶的喊聲把幻象撕開道口子。溫桉回神時,最近的火鳥已經(jīng)變成人形。是個穿赤色勁裝的姑娘,左臉覆著鳳凰紋面具,右手握柄燃燒的短刀。
"難遇。"見南鳶劍鋒橫在胸前,"鳳凰城最后的血脈。"
面具姑娘冷笑。她刀尖指向溫桉:"偷走鳳凰心羽的賊也配叫這個名字?"火焰突然暴漲,在空中凝成巨大鳥喙,"把心羽還來!"
溫桉本能后退,腳跟碰到宋知雨畫的殘陣。血線突然活過來纏住她腳踝,燙得驚人。難遇趁機突進(jìn),刀尖直取她咽喉——
卻被兩根手指夾住。
宋知雨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她指尖滴著血,每滴血珠都在接觸刀鋒時炸成細(xì)小符文。難遇的刀再難進(jìn)半寸,火焰卻順著宋知雨手臂往上爬。
"你護著她?"難遇聲音扭曲,"知道她前世干了什么嗎?"左手突然扯下面具,"看清楚了!"
面具下是半張燒焦的臉。焦黑皮膚下隱約有金線流動,組成與溫桉腰間相似的火紋。溫桉胃部抽搐,幻象又閃回來——這次是紅衣的自己將匕首插進(jìn)跪地少女的眉心,匕首末端鑲著片金羽。
"鳳凰心羽..."難遇每個字都像淬了毒,"你抽走我族三百零七人的心羽煉成那枚銅錢,就為了..."
爆炸聲再次打斷她。這次來自天空。烏云不知何時聚成漩渦,青色閃電在云層間游走。見南鳶猛地抬頭:"天道雷罰!"
雷光劈下來的瞬間,溫桉做了件誰都沒想到的事。
她抓住難遇的刀往自己心口帶。
刀尖刺破衣料的剎那,整個遺址的地縫同時噴出金紅火柱。溫桉皮膚下的液體全部涌向胸口,在刀尖接觸皮膚的瞬間凝成片巴掌大的金羽。難遇的表情從憤怒變成驚恐:"你...!"
血契。
這個詞突然出現(xiàn)在溫桉腦子里。她感到難遇的刀在顫抖,更準(zhǔn)確地說,是刀柄嵌著的那片小羽在顫抖。兩片羽毛隔著血肉相互吸引,她心口皮膚開始浮現(xiàn)與難遇臉上同源的紋路。
第一道雷劈在了她們之間。
氣浪把兩人狠狠掀開。溫桉后背撞上中央祭壇的殘骸,碎石簌簌掉落。她看見難遇摔在見南鳶腳邊,面具徹底碎裂,露出全臉焦黑的疤痕——那根本不是燒傷,是羽毛被強行剝離的痕跡。
"第三次了..."
見南鳶的喃喃自語被雷聲淹沒。第二道雷瞄準(zhǔn)溫桉頭頂,卻在半空被什么東西攔住。她抬頭,看見宋知雨懸在雷光與她自己之間,白衣被血染透,雙手托著個由血線組成的八卦盤。
"走!"宋知雨的聲音混著雷暴轟鳴,"去碰祭壇浮雕!"
第三道雷把八卦盤劈得粉碎。宋知雨像斷線風(fēng)箏般墜落,被見南鳶躍起接住。溫桉想沖過去,腳卻被什么東西纏住——是那些血線,正拽著她往祭壇中央挪。
難遇突然尖叫:"不準(zhǔn)碰先祖浮雕!"
太遲了。
溫桉的手已經(jīng)按在祭壇僅存的完整圖案上。那是只展翅鳳凰,眼睛處鑲著兩枚玉珠。接觸的瞬間,玉珠炸成粉末,鳳凰浮雕卻活了。石翅拍打掀起颶風(fēng),金紅火星凝聚成巨大虛影。
"找到..."虛影的聲音像千百人同時低語,"向日葵里的銅錢..."
雷光第四次劈下。這次直接貫穿鳳凰虛影,余波震得溫桉飛出十幾米。她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住,嘴里全是鐵銹味。視野模糊間,她看見見南鳶抱著不省人事的宋知雨朝自己走來,背后是跪地痛哭的難遇。
"血契已成。"南鳶踢開腳邊還在燃燒的碎石,"天道標(biāo)記也打上了。"她低頭看懷里的宋知雨,突然冷笑,"真有意思,每次輪回..."
話沒說完突然噤聲。溫桉順著她視線看去,宋知雨緊閉的眼皮下,瞳孔正由黑轉(zhuǎn)金。
溫桉的手指深深摳進(jìn)祭壇裂縫,碎石棱角割破掌心也渾然不覺。宋知雨睫毛上凝結(jié)的血珠突然墜下,在青石板上砸出金色漣漪。
"師姐的瞳孔..."溫桉聲音發(fā)顫,"為什么會變成..."
見南鳶突然掐住宋知雨下頜迫使她張嘴——舌面上蜿蜒著與溫桉掌心如出一轍的金紅紋路。"鳳凰契。"她猛地松開手,像被燙到,"你什么時候..."
廢墟深處傳來鎖鏈繃斷的脆響。難遇搖搖晃晃站起來,臉上焦黑疤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膚。"血契反哺。"她摸著自己復(fù)原的鼻梁,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起來,"真諷刺,仇人的血反而治好了我的傷。"
溫桉腰間銅錢突然立起旋轉(zhuǎn),帶起的風(fēng)里飄來陳舊油墨味。她突然想起幻象里那個白衣人——不是宋知雨。那人轉(zhuǎn)身時,后頸有塊銅錢大小的胎記。
"向日葵..."溫桉無意識地喃喃自語,銅錢旋轉(zhuǎn)得更急了。有根金線從錢孔里竄出來,蛇一般纏上她無名指。
見南鳶的劍鞘重重砸在祭壇邊緣:"第三次輪回的勛章在你身上?"劍尖突然指向溫桉心口,"交出來!"
銅錢線驟然繃直,拽著溫桉的手捅進(jìn)自己胸膛。沒有預(yù)想中的劇痛,指尖觸到片冰涼的金屬物。她抽出手時,帶出枚生銹的向日葵徽章。
難遇的表情凝固了。她踉蹌著后退兩步:"不可能...當(dāng)年明明..."
徽章在溫桉掌心轉(zhuǎn)了個圈,花瓣突然彈開,露出藏在花蕊里的微型羅盤。指針瘋狂擺動,最終死死釘住見南鳶的方向。
見南鳶的劍哐當(dāng)落地。
"原來是你。"宋知雨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金色瞳孔收縮成細(xì)線,"第三次輪回的觀測者。"
雷云漩渦突然靜止。有片羽毛緩緩飄落在徽章上,沾血的羽管里滲出三個褪色小字:觀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