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血霧在黎明時分漫起來,像潑在宣紙上的朱砂。溫桉踩過積水,青銅殘片在掌心發(fā)燙,燙出個向日葵形狀的烙印。山腳下的慘叫已經(jīng)停了,只剩下鐵鏈拖過青石的聲響,咔啦咔啦,像是誰在磨牙。
"你聽見了嗎?"溫桉突然抓住見南鳶的劍穗,"江余的聲音......"
見南鳶的手臂在抖。那些向日葵紋路正順著她的經(jīng)脈往脖子里爬,在鎖骨位置開出一朵半凋的花。"別管他。"她劍尖一挑,削斷被溫桉攥住的穗子,"魔修剜心只要三刻鐘,現(xiàn)在去也——"
青銅殘片突然爆出刺目的光。溫桉看見血霧里浮出無數(shù)細小的銅鈴,每個鈴鐺上都映著不同的畫面:2018年的圖書館,2021年暴雨中的地宮,還有......她瞳孔驟縮——此刻的山腳祭壇上,江余被鐵鏈捆著的身體正在融化,胸口那個向日葵胎記像吸飽了血的螞蟥,一鼓一鼓。
"那不是煉化。"溫桉的指甲掐進見南鳶手腕,"他們在把江余變成錨點!"
見南鳶猛地把她按倒在斷墻后。溫桉后腦勺撞上青磚,疼得眼前發(fā)黑,卻聽見耳邊掠過箭矢破空的尖嘯。三支青銅箭釘進他們剛才站的位置,箭尾綴著的紅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銅鈴在預警。"見南鳶的聲音壓得極低,呼吸噴在溫桉耳廓上,又熱又癢,"天道發(fā)現(xiàn)我們了。"
溫桉想推開她,手掌卻按到一片濕滑——見南鳶腰側不知何時多了道傷口,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液體。那些金液沾到她指尖,立刻凝成微型鎖鏈的形狀,蛇一樣往她指縫里鉆。
"你到底是什么?"溫桉甩著手,金鏈子碎成光點,"為什么你的血......"
見南鳶突然捂住她的嘴。溫桉的嘴唇擦過對方虎口的繭子,嘗到鐵銹混著檀香的怪味。血霧在這一刻突然散開,露出祭壇全貌——江余被九條鎖鏈吊在半空,胸口插著半截向日葵形狀的青銅器。魔修們跪成一圈,手里捧著的正是藏經(jīng)閣里那些銅鈴碎片。
最瘆人的是江余的臉。他明明應該痛到扭曲,嘴角卻掛著笑,眼白上翻露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青銅殘片里那個"江余"一模一樣。
"晚了。"見南鳶松開手,指節(jié)發(fā)白,"他已經(jīng)成了新錨點。"
溫桉摸到腰間的青銅殘片。那東西正在發(fā)燙,映出2018年圖書館的監(jiān)控畫面:穿白大褂的江余站在書架陰影里,手里把玩的正是一朵青銅向日葵。而此刻殘片另一面,祭壇上的江余突然扭頭,直勾勾"看"向她們藏身的方向。
"跑!"見南鳶拽起她就往反方向沖。溫桉踉蹌著回頭,看見江余的嘴張到人類不可能的角度,喉嚨深處滾出銅鈴的震響。魔修們一個接一個炸成血霧,那些血珠懸浮在空中,凝成"68%"的字樣。
藏經(jīng)閣廢墟突然傳來坍塌聲。溫桉眼睜睜看著九條鎖鏈從地底刺出,每條鏈頭上都掛著半片染血的徽章——其中一片正是宋知雨墜入青銅陣盤前留給她的。
"接?。?見南鳶突然把她往斷崖方向推。溫桉騰空的瞬間,看見對方反手一劍劈向追來的鎖鏈,白衣被風鼓起像張開的鶴翼。那劍鋒撞上鎖鏈的剎那,整座山都響起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溫桉摔在厚厚的腐葉堆里。青銅殘片從懷里滑出,映出見南鳶被三條鎖鏈貫穿的畫面。金液從她傷口噴涌而出,在空中凝成2019年4月3日的日期——溫桉第一世死亡的當天。
"......師姐?"溫桉去抓殘片的手在抖。畫面里的見南鳶突然笑了,沾血的嘴唇開合,看口型是三個字:找江余。
崖頂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溫桉攥緊殘片往山下沖,腐葉在腳下發(fā)出黏膩的擠壓聲。她抄近道穿過一片野葵花田,那些向日葵的花盤居然全是青銅鑄的,在晨光中反射出冰冷的光。
花田中央跪著個人。溫桉剎住腳步時,腐葉已經(jīng)沒到腳踝——是江余,但又不是。他胸口插著的向日葵青銅器正在融化,順著鎖鏈往他心臟里流。最詭異的是他的表情,痛苦和愉悅扭曲在一起,嘴角咧到耳根。
"二師兄?"溫桉慢慢靠近,青銅殘片在掌心發(fā)燙。江余的脖子突然轉了180度,后腦勺對著她,脊椎骨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聲。
"溫......桉......"聲音從江余后背傳來,那里的皮膚裂開一張嘴,"你看......向日葵......開得多好......"
溫桉的胃部一陣痙攣。她看見江余后背的"嘴"里伸出細小的青銅枝條,頂端綴著鈴鐺形狀的花苞。那些花苞一接觸到空氣就開了,每個鈴鐺花心里都映著不同的畫面:宋知雨在青銅陣盤里燃燒,見南鳶被鎖鏈貫穿,還有......她自己,站在現(xiàn)代圖書館的《酉陽雜俎》書架前,身后是舉起青銅向日葵的"江余"。
"你們都是錨點。"江余——或者說占據(jù)江余身體的東西——咯咯笑起來,鎖鏈隨著笑聲嘩啦作響,"觀測者、執(zhí)行者、記錄者......多完美的輪回。"
溫桉突然暴起,腐葉濺起三尺高。她抄起半截青銅枝干刺向江余后背那張嘴,卻在即將命中的瞬間被彈開——江余胸口融化的向日葵器皿突然張開,變成盾牌擋下這一擊。
"沒用的。"江余的四肢開始不自然地延長,像被拉長的飴糖,"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今天這個日期......"他的皮膚開始透明化,露出體內蠕動的青銅枝條,"根本不存在于任何輪回里。"
溫桉的瞳孔猛地收縮。她想起青銅陣盤上缺失的日期,想起宋知雨墜入陣盤前那句"別信系統(tǒng)",還有見南鳶被貫穿時凝成的死亡日期......2019年4月3日,2021年11月17日,2023年7月14日——唯獨沒有15日。
"因為今天是破局日啊。"江余——或者說天道的化身——舒展著青銅枝條,聲音突然變成男女老幼的混合體,"你以為為什么選你做觀測者?"
溫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青銅殘片突然浮到空中,投射出她從未見過的畫面:前兩世的自己死亡瞬間,宋知雨都站在不遠處,手里攥著朵染血的向日葵。而這一世......畫面切換到現(xiàn)代圖書館,穿白大褂的江余正把青銅向日葵塞進包裹,快遞單上收件人赫然是"溫桉"。
"你......"溫桉的喉嚨像被烙鐵燙過,"你們設計我?"
江余的身體已經(jīng)大半變成青銅,只有臉部還保留著人形。他歪著頭,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個關節(jié)松動的木偶:"不,是你選擇了我們。"鎖鏈突然暴起,纏住溫桉的腳踝,"每次輪回都是你自己啟動的,觀測者。"
劇痛從腳踝蔓延到全身。溫桉在眩暈中看見鎖鏈上浮現(xiàn)的文字:【觀測者溫桉,第4次輪回準備啟動】。更可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膚也開始透明化,露出下面流動的金色液體——和見南鳶傷口里的一模一樣。
"終于發(fā)現(xiàn)了?"江余的聲音越來越遠,"你從來就不是什么穿越者......"
破曉的陽光刺破血霧。溫桉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聽見見南鳶的劍鳴和鎖鏈斷裂的脆響。有誰抓住了她正在透明化的手,往她掌心塞了樣東西——半片染血的向日葵徽章,邊緣刻著小小的"宋知雨"三個字。
"記住,"見南鳶的聲音像隔著水傳來,"錨點是可以轉移的......"
溫桉猛地攥緊那枚染血的徽章,金屬邊緣割破掌心。刺痛讓她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跪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但那些向日葵的花盤全是青銅鑄的,每一片花瓣都在晨光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暈。
"宋知雨......"她盯著徽章上的名字,喉嚨發(fā)緊。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她看見2019年的雨夜,宋知雨把徽章別在她衣領上,指尖沾著血:"別信系統(tǒng)。"
身后傳來鎖鏈摩擦聲。溫桉回頭,看見江余——或者說那具正在青銅化的軀體——正以詭異的姿勢向她爬來。他的四肢已經(jīng)拉長變形,像被抻開的橡皮泥,脊椎骨節(jié)節(jié)凸起,像一串生銹的銅鈴。
"你逃不掉的,觀測者。"江余的聲帶似乎也在融化,聲音像是從胸腔里擠出來的,"每次輪回都會重置,但數(shù)據(jù)會累積......"他的脖子突然拉長,腦袋像蛇一樣探到溫桉面前,"你猜誰的數(shù)據(jù)增長最快?"
溫桉聞到腐肉混著銅銹的味道。江余的眼球正在液化,變成兩汪晃動的青銅液,倒映出她背后突然出現(xiàn)的景象——藏經(jīng)閣廢墟上,見南鳶被九條鎖鏈貫穿的身體正在分解成金色粒子,而那些粒子組成了一行字:【執(zhí)行者見南鳶,清除進度92%】。
"不!"溫桉抄起半截青銅枝干捅進江余張開的嘴。液體金屬噴濺在她臉上,灼燒感中夾雜著奇怪的甜腥味。江余的身體像漏氣的皮球般塌陷下去,但那張嘴還在一張一合:"沒用的......錨點轉移需要......"
腐葉突然劇烈翻涌。溫桉踉蹌后退,看見無數(shù)青銅枝條從地底刺出,每根枝條頂端都綴著鈴鐺花苞。這些花苞同時炸開,噴出的不是花粉,而是細如牛毛的青銅針,暴雨般向她射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白影掠過。溫桉被撞得滾出三米遠,腐葉灌進領口。她抬頭看見見南鳶的劍插在剛才的位置,劍身嗡嗡震顫,那些青銅針全釘在劍刃上,正冒著詭異的青煙。
"拿著!"見南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溫桉接住她拋來的東西——是半塊青銅鏡碎片,鏡面里映著2018年的圖書館,穿白大褂的江余正把一本《酉陽雜俎》塞進書架,書脊上赫然刻著向日葵圖案。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溫桉眼睜睜看著畫面切換成現(xiàn)在的藏經(jīng)閣廢墟,宋知雨的尸體正被青銅枝條纏繞,胸口插著和她手中一模一樣的徽章。更可怕的是,尸體突然睜開眼睛,嘴唇蠕動:"溫桉,看日期......"
"當啷"一聲,見南鳶的劍被鎖鏈擊飛。溫桉看見她白衣上滲出的金液已經(jīng)變成黑色,那些向日葵紋路爬滿了半邊臉。"快走!"見南鳶一把掐住自己爬滿紋路的脖子,指甲陷進肉里,"去找最初的......"
鎖鏈破空聲打斷了她。溫桉撲過去想拉住見南鳶,卻抓了個空——對方的身體突然虛化,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般閃爍起來。更恐怖的是,溫桉自己的手掌也開始透明化,能清晰看見骨骼間流動的金色液體。
"原來如此......"江余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整片向日葵花田的青銅花盤同時轉向溫桉,花心裂開密密麻麻的眼睛:"你們三個都是錨點,但類型不同......"
溫桉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她突然明白為什么徽章會在自己手里——宋知雨是記錄者,見南鳶是執(zhí)行者,而她......鏡面碎片突然發(fā)燙,映出一行閃爍的文字:【觀測者溫桉,數(shù)據(jù)完整度100%】。
"不!"她嘶吼著砸碎鏡片。鋒利的碎片劃破臉頰,血珠飛濺到最近的青銅向日葵上?;ūP立刻腐蝕出一個大洞,露出里面蠕動的......溫桉胃部痙攣——那是一只人類的眼睛,瞳孔里映著2019年4月3日的日歷。
藏經(jīng)閣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溫桉轉頭看見無數(shù)鎖鏈沖天而起,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向日葵圖案。圖案中心,見南鳶的身體正被分解成數(shù)據(jù)流,而每一條數(shù)據(jù)都指向同一個畫面:現(xiàn)代圖書館里,穿白大褂的江余把青銅向日葵塞進快遞箱。
"快遞單......"溫桉渾身發(fā)抖。她終于想起來,2019年死亡當天,確實收到過一個沒有寄件人的包裹。當時她剛翻開包裹里的《酉陽雜俎》,就被闖進來的......
鎖鏈組成的向日葵突然收縮。溫桉聽見見南鳶最后的聲音像電流雜音般刺入耳膜:"找......快遞單......"然后整個世界開始扭曲,青銅花田、藏經(jīng)閣廢墟、甚至天空都像被吸進漩渦般旋轉起來。
溫桉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手臂逐漸透明。在完全消失前,她死死攥住那枚染血的徽章,盯著上面"宋知雨"三個字。最后一個畫面是青銅枝條刺穿她的胸膛,而她沒有感到疼痛——只有一陣詭異的熟悉感,仿佛這個場景已經(jīng)重復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