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暴雨砸在圖書館玻璃上的聲音像無數(shù)指甲在抓撓。溫桉猛地睜開眼，后腦勺還殘留著被青銅枝條貫穿的幻痛。她下意識摸向胸口——沒有血洞，只有被雨水打濕的白T恤黏在皮膚上。

"2019年4月3日？"盯著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溫桉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書架區(qū)頂燈忽明忽暗，把《酉陽雜俎》的書脊照得慘白。那些燙金標(biāo)題正在融化，金液順著書架縫隙滴落，在積水地面凝成鎖鏈的形狀。

嘩啦。身后傳來書頁翻動聲。溫桉轉(zhuǎn)身時撞翻了一摞書，最上面那本《向日葵栽培技術(shù)》的封面滲出暗紅液體，在扉頁漫出"68%"的血字。

"同學(xué)，閉館時間到了。"穿白大褂的江余站在兩排書架外，胸牌在閃電中反著光。他指尖夾著張被撕碎的紙片，邊緣焦黑像是燒過，"這些廢紙要扔嗎？"

溫桉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快遞單殘片，她上輩子死亡前最后碰過的東西。殘片上"收件人：溫"字樣的血跡還沒干透，正順著江余的手指往下淌。

"給我。"她向前跨步，積水突然漫過腳踝。水面倒映出的不是她的臉，而是被鎖鏈絞住的見南鳶。白衣女子金液般的血液正從七竅流出，在空中凝成"找快遞單"四個字。

江余后退半步，碎紙片在掌心攥成團(tuán)："雨天路滑，我送你回宿舍？"他的白大褂下擺沾著泥，褲腳卻干燥得像暴曬過三天。溫桉聞到鐵銹味——不是來自血跡，而是從他領(lǐng)口飄出的、青銅器特有的腥氣。

書架突然震動。溫桉眼睜睜看著《酉陽雜俎》的書脊裂開細(xì)縫，青銅枝條從裂縫里鉆出，頂端綴著的鈴鐺花苞映出宋知雨墜崖的畫面。"你們把記憶當(dāng)什么？玩具嗎？！"她撲向江余，抓住他手腕的瞬間摸到齒輪轉(zhuǎn)動的觸感。

江余的皮膚開始剝落。不是流血，而是像褪色墻皮般簌簌掉落，露出下面精密的青銅齒輪。他還在微笑，但下頜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發(fā)出生銹合頁的聲響："每次輪回都在改寫她的記憶，你越掙扎，宋知雨被侵蝕得越快。"

溫桉的指甲陷進(jìn)他齒輪間的縫隙。金屬冷得像冰，但齒輪咬合處滲出的金液卻燙得嚇人。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什么——和見南鳶傷口里一樣的、屬于"執(zhí)行者"的血。

"你看。"江余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撥開額發(fā)。頭皮掀開的剎那，溫桉看見他顱腔內(nèi)轉(zhuǎn)動的不是大腦，而是微型青銅陣盤，盤面刻滿她前三世死亡的日期。"天道需要觀測者記錄數(shù)據(jù)，但宋知雨這個變量太不穩(wěn)定了。"齒輪轉(zhuǎn)動聲越來越響，"她居然想用重生者的權(quán)限幫你——"

暴雨聲驟停。所有積水同時浮到空中，水滴里裹著記憶碎片：宋知雨把向日葵徽章別在她衣領(lǐng)上，宋知雨在青銅陣盤里燃燒，宋知雨跪在寺廟前額頭的血染紅石階......溫桉喉嚨發(fā)緊，摸到口袋里的徽章邊緣。

"那我就用血把真相寫回來！"她猛地用徽章劃開手腕。血珠噴在懸浮的快遞單殘片上，焦黑部分遇血即燃，火中浮現(xiàn)出完整的寄件人信息：

【寄件人：溫桉（第4次輪回）\

收件人：天道（觀測終端）\

備注：內(nèi)含《酉陽雜俎》第68頁（錨點校準(zhǔn)器）】

江余——或者說天道的終端——突然發(fā)出高頻嘯叫。他的眼球彈出眼眶，由青銅鏈條吊著晃蕩，聲帶變成老式打字機(jī)："警告！觀測者正在污染數(shù)據(jù)流！"書架區(qū)的燈光全數(shù)炸裂，玻璃碎片在空中凝成劍陣。

溫桉捏著燃燒的快遞單撲向《酉陽雜俎》書架。火舌舔到書脊的剎那，整面書墻轟然倒塌，露出后面深不見底的裂隙。在墜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見裂隙里凝固的畫面：宋知雨被青銅枝條貫穿胸口，手里緊攥的正是那枚染血徽章。

血珠懸浮在失重的黑暗中，凝成一行新日期：2023年7月15日。溫桉伸手去夠，指尖碰到宋知雨幻象的瞬間，聽見齒輪卡死的刺耳聲響——

"第5次輪回準(zhǔn)備啟動。"

溫桉在失重中下墜，血珠像凝固的星辰環(huán)繞著她。宋知雨被貫穿的幻象突然眨動眼睛，睫毛上凝結(jié)的金色血珠簌簌掉落——那分明是溫桉此刻手腕傷口濺出的血。

"抓住我！"幻象的嘴唇?jīng)]有動，聲音卻從溫桉口袋里震動的向日葵徽章里傳出。她這才發(fā)現(xiàn)徽章背面刻著微型陣盤，正在瘋狂旋轉(zhuǎn)著吸收血珠。

黑暗突然被撕開道裂縫。溫桉看見2023年的自己跪在青銅樹下，正把染血的快遞單塞進(jìn)樹洞。那個自己抬頭時，左眼已經(jīng)變成和江余同樣的齒輪結(jié)構(gòu)，右眼卻流著淚在笑："五次不夠就五十次..."

"小心觀測終端！"徽章突然發(fā)燙到烙穿布料。溫桉本能地蜷縮身體，青銅枝條擦著她后頸刺過，帶起的風(fēng)里全是宋知雨被侵蝕時的慘叫。下墜驟然停止，她砸進(jìn)潮濕的泥土里，嘴里嘗到向日葵根莖的苦澀。

暴雨變成了細(xì)雪。溫桉撐起身體時，發(fā)現(xiàn)正跪在寺廟前的石階上——正是剛才幻象里宋知雨流血的地方。手機(jī)屏幕亮起，鎖屏日期顯示：2021年12月24日。

"這次提前了？"她摸向完好無損的胸口，摸到襯衫口袋里硬物的輪廓。展開的瞬間呼吸停滯——是那張本該在圖書館燒毀的快遞單，只是收件人處變成了血寫的"宋"。

雪片突然懸停在空中。溫桉看見每片雪花里都封著記憶碎片：自己用青銅枝劃破宋知雨的手指，宋知雨把向日葵種子埋進(jìn)她傷口，圖書館的《酉陽雜俎》第68頁飄出來蓋住她們交握的手...

"找到你了。"江余的聲音從石階下方傳來。這次他沒有穿白大褂，而是套著沾滿泥雪的沖鋒衣，手里提著盞青銅燈籠。燈籠里燒著的正是被撕碎的《酉陽雜俎》書頁，火光中浮現(xiàn)出溫桉前三世不同的死狀。

溫桉突然明白過來。她攥緊快遞單撲向廟門，在撞上朱漆大門的剎那聽見金屬齒輪的咬合聲。門縫里滲出金液，在空中凝成她從未見過的畫面：宋知雨渾身是血地站在青銅陣盤中央，正在把向日葵徽章按進(jìn)自己胸口。

"原來你才是第一個重生者..."溫桉的指甲摳進(jìn)門上剝落的漆皮。身后江余的腳步聲突然變得雜亂，像有十幾個人同時在逼近。雪地里的影子開始分裂，每個影子手里都提著盞不同的燈籠。

最靠近她的那個影子突然舉起燈籠?；鸸饫铮瑴罔窨匆娮约捍丝陶痼@的臉正映在宋知雨那世的手機(jī)屏幕上——而宋知雨打出的字正在她手心里發(fā)燙：

【別相信任何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