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只有幾人粗重不一的喘息聲,在彌漫的沙塵中格外清晰。
黎簇癱在座椅上,臉色慘白如紙,額角撞紅了一大片,后背傷口撕裂,血水混著汗水,把后背侵濕了,他眼神渙散,還沒從瀕死的眩暈和撞擊中完全回神,肩膀被吳心扣住的地方傳來清晰的鈍痛。
吳邪雙手仍死死抓著方向盤,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駭人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結。他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布滿冷汗,混雜著沙塵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剛才那瞬間的驚險,將他所有的怒火都沖刷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后怕。他死死盯著前方那近在咫尺的斷崖深淵,眼神復雜難辨。
吳心緩緩收回了扣住黎簇肩膀的手。她凝眸回望了一眼吳邪,那雙總是帶著慵懶或嘲弄的眸子,此刻是深不見底的沉靜,像暴風雨過后凝滯的海面,沒有絲毫波瀾地掃過前方險境。
她沒有說話,心底卻暴怒的叫囂,這吳邪真是個瘋子,他為了試探她,還真是下了血本。
吳邪別開臉,避開了她的視線,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手指顫抖著拂過那道猙獰的傷痕。
吳心也下了車,站在車門邊,風拂動她微亂的鬢角。她看著吳邪蹲在車前的背影,那背影透著一股濃重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壓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
嘖!這人真是……
她沉默了許久,這才開口,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沙漠里,悅耳刺耳。
“哥哥,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guī)范,親人兩行淚啊!”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道差點吞噬他們的斷崖,又落回吳邪僵硬的脊背上。丫的,裝大了吧。
黎簇捂著撞疼的腦袋,透過彌漫的沙塵,看著車外那兩個對峙的身影——一個蹲在冒煙的破車前,背影蕭索;一個亭亭而立,話語如刀。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嚨里全是沙子摩擦的澀感。
這趟旅程,果然是要命了!
黎簇那句“要命了”的哀嘆仿佛還在沙塵里打轉,就被一聲沉悶的巨響掐斷了。
砰!
是吳邪猛地甩上了駕駛室的門。那聲音在死寂的沙漠里炸開,像一記遲來的耳光,抽在凝固的空氣上。他依舊背對著他們,肩膀的線條繃得像拉滿的弓弦,每一個骨節(jié)都透著硬扛的倔強。他抬手,不是去擦汗,而是狠狠抹了一把臉,動作粗糲得仿佛要把沾在皮膚上的沙粒和狼狽一起搓掉。
吳心看著他那副強撐的樣子,舌尖抵了抵后槽牙,那股被強行壓下去的暴怒“噌”地一下又竄了上來,打哥哥應該不犯法吧。
“裝什么深沉?”她的聲音比剛才更冷,像淬了冰的針,“拿命當籌碼,就為了看我是不是會拉你一把?吳邪,你這把玩得可真夠大的?!?/p>
她往前踱了一步,腳下是松軟的沙礫,沙礫摩擦鞋子的聲音,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逼近那個僵硬的背影。“怎么,玩脫了,現在知道后怕了?剛才那股子不管不顧要沖下懸崖試試我斤兩的瘋勁兒呢?”
吳邪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喉結再次艱難地滾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能說什么?吳心的話像一把解剖刀,把他那點陰暗的試探心思剖得血淋淋,攤在光天化日的沙漠里,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堪。是的,他是瘋了。在看到那條近乎垂直的斷崖時,一個瘋狂的念頭攫住了他——他想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秘莫測的“張家人”,在真正的生死關頭,會不會出手。這代價,差點就是他們三個人的命。
“不說話?”吳心嗤笑一聲,那笑聲在空曠里顯得格外刺耳,“行,算你有種。下次想試我,麻煩提前通知一聲,我好找個舒服點的姿勢看你表演,順便給自己買份高額意外險。”她目光掃過那輛前蓋還在冒著絲絲白煙、狼狽地卡在斷崖邊緣的破車,語氣里的諷刺濃得化不開,“也省得無辜路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車內臉色慘白的黎簇,“給你當擋箭牌。”
“擋箭牌”三個字像針一樣刺進黎簇的耳朵。他原本只是撞懵了,此刻才后知后覺地品出點味兒來——剛才那場差點車毀人亡的“意外”,竟然是吳邪故意的?就為了試探吳心?一股混雜著恐懼、荒謬和被利用的憤怒猛地沖上頭頂,讓他眼前又是一陣發(fā)黑。他死死摳著座椅邊緣,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喉嚨里那口混著沙子的唾沫咽下去,刮得生疼,“不是,吳邪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