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言變得更沉默,也更黏我。不是那種膩歪的黏,是眼神總跟著我,偶爾在圖書館自習,他物理書看一半,會突然抬頭,確認我還在旁邊,才又低下頭。
日子還得過,尤其是軍訓它來了!
迷彩服一上身,帽子一扣,管你什么學霸女神還是狗血親媽,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太陽才是老大!
太陽毒得能把人烤化。操場上綠油油一片“小青蛙”,站軍姿站得靈魂出竅。
我們院跟物理院分在一個營。教官是個黑臉膛的年輕士官,姓趙,嗓門賊大,眼神跟鷹似的。
“站軍姿!都給我繃直了!收腹!挺胸!下巴抬起來!目視前方!那誰!物理院的!說你呢!肩膀歪了!” 趙教官的吼聲能震掉樹葉子。
我站在隊列里,后背的迷彩服濕了一片,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腳底板站得發(fā)麻,小腿肚子直抽筋。腦子里啥也顧不上想,就一個念頭:撐??!別晃!不能被趙教官盯上!
偶爾休息,一屁股坐在地上猛灌水。夏小滿癱在我旁邊,像條脫水的魚:“我靠!這太陽比沙漠還毒……禾禾,我感覺我快熟了……”
我抹了把汗,瞇著眼看天。太陽白晃晃的,一點情面不講。余光掃過隔壁物理院的方陣。在一片迷彩綠里,程子言的身高很顯眼。他也站得筆直,帽檐壓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汗水把他后頸的衣領都浸透了。
蘇然站在女生排頭,身姿挺拔,頭發(fā)一絲不茍地塞在帽子里,即使熱得臉頰泛紅,也維持著那股優(yōu)雅勁兒。趙教官訓話時,她聽得格外認真,眼神專注。
“看看人家蘇女神,站軍姿都像拍畫報。”夏小滿順著我目光看過去,小聲嘀咕,“物理系這屆女生顏值擔當啊。”
我收回目光,擰緊水壺蓋子?!邦佒祿斠驳脮裉枴!?蘇然優(yōu)秀是事實,她能在程子言擅長的領域并肩,也是事實。但這跟我葉禾站不站得穩(wěn)軍姿,走不走得齊正步,沒關系。
我的戰(zhàn)場,不只在辯論臺,也不在跟誰比較?,F(xiàn)在,就在這片滾燙的塑膠操場上。
下午練正步。分解動作,一令一動。
“一!” 趙教官吼。
唰!所有人踢出左腿,定在半空。
“穩(wěn)住!腿抬高!腳尖下壓!那誰!中文系的!腿抖什么抖!繃直!” 趙教官的矛頭精準指向我。
我咬著牙,左腿又酸又脹。腦子里嗡嗡響,全是趙教官的吼聲和自己粗重的喘息。什么程子言,什么蘇然,什么賠償款……全被這巨大的生理疲憊擠到了九霄云外。
“二!” 左腿落地,右腿抬起。
“三!” 換腿。
……
一遍又一遍??菰?,疲憊,大腿肌肉抗議地抽搐。我死死咬著下嘴唇,把所有力氣都用在控制那條該死的腿上,心里就一個念頭:站穩(wěn)!抬平!別給中文系丟臉!
休息哨終于響了。我像根被抽掉骨頭的面條,直接癱在地上,大口喘氣。夏小滿遞過來水,我連灌幾口,才感覺活過來一點。
傍晚收操,天邊鋪滿了絢爛的晚霞,像打翻了調(diào)色盤。隊伍解散,人群像退潮一樣涌向食堂。我累得不想動,慢慢落在人群后面。
走到訓練場邊緣,腳步頓住了。
程子言也在。他沒去食堂,一個人靠在一棵老槐樹下,低著頭,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劃動著,像是在處理什么復雜的公式或者郵件。
他沒看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種專注和周圍喧鬧解散的人群格格不入。
我看著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心跳加速,或者想湊過去。只是覺得,他也挺累的吧?物理系的課業(yè),那個論壇的報告,還有程母帶來的陰影。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扛著。
軍訓的疲憊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淹沒了所有細膩的情緒。我現(xiàn)在只想吃飯,洗澡,然后癱在床上,讓這身酸痛的骨頭歇著。
“葉禾!走?。≡偻砑t燒肉沒了!” 夏小滿在前面喊。
“來了!” 我應了一聲,最后看了一眼槐樹下那個專注的身影,然后轉身,匯入奔向食堂的人流。晚風吹過汗?jié)竦暮蟊常瑤硪唤z涼爽。
迷彩服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腳底板火辣辣地疼。腦子里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個念頭:干飯!睡覺!明天繼續(xù)踢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