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滑雪小人的emoji，像一顆小石子，在王楚欽心里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一整個下午，訓練都帶著一股子旁人看不懂的輕快。以往他贏球，是宣泄，是霸氣，帶著要把對手生吞活剝的狠勁兒。今天，他贏球，卻像是在完成一幅精密的畫，每一分都拿得恰到好處，收放自如。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樊振東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湊到孫穎莎旁邊嘀咕，“頭兒這狀態(tài)，不像是被教練罵通了，倒像是……戀愛了?！?/p>

孫穎莎深以為然地猛點頭，八卦的雷達“嗡嗡”作響。她沖著王楚欽的方向努了努嘴。

孫穎莎看見沒，他休息的時候就在那兒傻樂，盯著手機，那表情，嘖嘖，春天到了啊。

王楚欽確實在樂。他把那條信息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連那個小小的滑雪圖標都覺得可愛得無與倫比。他甚至開始想象，沈徹是在什么情況下，用什么樣的表情，發(fā)出這個emoji的。是面無表情地隨手一點，還是……也帶了點不一樣的心情？

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自然沒逃過主管教練的法眼。教練把他叫到一邊，臉色嚴肅地通知了一件事：“周末中心搞聯(lián)誼，咱們隊跟滑雪隊、游泳隊搞個趣味混雙賽，增進一下感情?！?/p>

王楚欽心里“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教練下一句話就砸了下來：“你的搭檔，我已經(jīng)給你報上去了，滑雪隊的沈徹?！?/p>

王楚欽整個人都懵了。幸福來得太突然，像天上掉下來一個巨大的餡餅，正砸在他頭上。

教練看著他那副呆滯的表情，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那點九九。我警告你，談戀愛我不反對，但成績要是敢下滑一丁點，我讓你倆的聯(lián)誼直接變成分手儀式！”

王楚欽不會不會！絕對不會！

王楚欽立刻立正站好，就差敬個禮了。

王楚欽保證完成任務(wù)，保證成績，保證……增進感情！

教練被他這副狗腿的樣子氣笑了，揮揮手讓他滾蛋。

王楚欽腳下生風，第一時間就想沖去找沈徹。可跑到一半，他又停住了。這事兒，教練通知了他，可大概率沒通知她。以她那個社恐到極致的性子，要是從別人口中，或者從公告欄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一個幾乎不熟的男隊員綁在一起參加公開活動，怕是會直接原地消失。

他必須，親自，用一種最溫和無害的方式告訴她。

他沒去滑雪隊的訓練館，而是繞到了小廚房。果然，他猜對了。沈徹正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戴著耳機，小口小口地吃著一碗水果酸奶，把自己和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王楚欽深吸一口氣，端著一杯水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沈徹摘下一只耳機，抬起臉看他，清冷的臉上帶著一絲詢問。

王楚欽那個……

王楚欽清了清嗓子，感覺比打奧運決賽還緊張。

王楚欽周末中心有個聯(lián)誼活動，趣味混雙賽。

沈徹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安靜地聽著。

王楚欽教練……他……他可能覺得我們跨項目交流不夠。

王楚欽斟酌著用詞，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無辜，甚至有點為難。

王楚欽就把我倆……嗯，組一隊了。

他緊緊盯著她的臉，準備迎接她任何形式的抗拒，甚至是起身就走。

然而，沈徹只是愣了一下。她那雙總是沒什么情緒波動的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像被驚擾到的小鹿。然后，她又垂下眼睫，看著自己碗里的酸奶，沒說話。

不說話，就是最可怕的。

王楚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趕緊補救。

王楚欽你要是不想?yún)⒓?，沒關(guān)系，我去跟教練說，就說我……我手腕老傷復發(fā)了，打不了。

他把姿態(tài)放得極低，一副任她處置的乖巧模樣。Bking的人設(shè)是什么，能吃嗎？在沈徹面前，他只想當個需要被照顧的小孩。

沉默了大概半個世紀那么久，沈徹終于有了動靜。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酸奶，放進嘴里，然后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

沈徹……我不會打。

這句“我不會打”，不是拒絕，是陳述。

王楚欽高懸的心“咚”地一下落回了原處，巨大的喜悅讓他差點沒控制住咧開的嘴。他強行壓下上揚的唇角，用一種特別真誠的語氣說：“沒關(guān)系，我教你?！?/p>

于是，當天晚上，乒乓球館里出現(xiàn)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偌大的場館只開了一盞燈，所有隊員都走光了，只有王楚欽和沈徹站在一張球臺前。

王楚欽手再放松一點。

王楚欽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王楚欽對，握拍像跟人握手一樣，不要太用力。

沈徹穿著一身寬松的運動服，頭發(fā)扎成一個利落的馬尾。她手里拿著那塊小小的球拍，表情比研究世界大賽錄像還嚴肅。她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是握雪板的手，此刻卻笨拙地捏著一塊跟她毫不相干的膠皮海綿。

她試著揮了一下，動作僵硬得像個機器人。

王楚欽沒忍住，笑了。

沈徹的臉頰立刻就泛起了一層薄紅，手里的拍子也握得更緊了。

王楚欽不是笑你。

王楚欽趕緊收斂笑容，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她身后。

王楚欽我給你做個示范。

他離她很近，近到能聞到她發(fā)絲間清爽的洗發(fā)水味道。他的胸膛幾乎要貼上她的后背，伸出手，輕輕地覆上她握拍的手。

王楚欽你看，手腕是關(guān)鍵。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上，溫熱的。

沈徹的身體瞬間僵直，從脖子到后背，繃成了一條直線。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手掌溫熱干燥，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指尖傳來的熱度，燙得她心尖都顫了一下。

王楚欽的心跳也亂了套。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手好小，好軟。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完成了一個標準的正手攻球動作。

王楚欽發(fā)力的時候，用腰帶動大臂，再傳到小臂和手腕。

他耐心地講解著，聲音有點啞。

王楚欽感覺到了嗎？像這樣，把力量甩出去。

他帶著她，一下，又一下。

整個球館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清淺的呼吸聲，和球拍劃過空氣的微弱聲響。

沈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根本沒聽清他在講什么戰(zhàn)術(shù)要領(lǐng)，所有的感官都被身后那個溫熱的源頭占據(jù)了。他的聲音，他的氣息，他手掌的溫度，像一張細密的網(wǎng)，把她牢牢地包裹住。

王楚欽你自己試試？

王楚欽終于松開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給了她一點空間。

沈徹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她學著剛才的感覺，有些僵硬地揮拍，把王楚欽從對面拋過來的球打了回去。

球歪歪扭扭地飛過了網(wǎng)。

王楚欽很好！

王楚欽的夸獎來得又快又響亮，比她拿了世界冠軍還激動。

沈徹被他這夸張的反應(yīng)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抬起臉看他。

燈光下，他的臉上全是明晃晃的笑意，那雙總是帶著銳氣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柔和的光，亮得驚人。

看著他這樣的笑，沈徹的心，毫無預(yù)兆地漏跳了一拍。她好像……不那么討厭這個所謂的“聯(lián)誼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