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戰(zhàn)幾乎是屏著呼吸，腳步沉重地下了樓。單元門“咔噠”一聲輕響打開，初秋夜晚微涼的空氣混合著草木的清香瞬間涌來，讓他混亂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心跳卻絲毫沒有減緩。

　　昏黃的路燈下，王一博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靠在冰涼的鐵藝圍欄上。聽到開門聲，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瞬間鎖定了站在門內的肖戰(zhàn)。

　　隔著幾步的距離，肖戰(zhàn)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路燈的光線并不明亮，卻足以勾勒出他略顯蒼白的臉色，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額角的碎發(fā)被汗水濡濕了幾縷，緊貼在皮膚上。下午在畫室里那種強勢的侵略感和戲謔的惡劣似乎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狼狽的緊繃感？他的嘴唇緊抿著，下顎線繃得死緊，那雙深黑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里面翻涌著肖戰(zhàn)看不懂卻心驚肉跳的復雜情緒——有執(zhí)拗，有緊張，有審視，甚至……有一絲極淡的、被極力壓抑的……無措？

　　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在寂靜的夜色中對峙著。誰也沒有先開口，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晚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

　　肖戰(zhàn)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勉強維持著他搖搖欲墜的鎮(zhèn)定。他強迫自己迎上王一博的目光，盡管那目光沉甸甸的，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終于，王一博動了。他拄著拐杖，有些吃力地往前挪了一小步。隨著他的靠近，肖戰(zhàn)聞到了他身上沾染的夜風涼意，還有一絲淡淡的……藥味？

　　王一博在肖戰(zhàn)面前站定。他個子比肖戰(zhàn)高一些，此刻微微垂著眼，視線沉沉地落在肖戰(zhàn)依舊有些紅腫的眼睛和蒼白的臉上。那目光帶著一種近乎實質的壓迫感，讓肖戰(zhàn)下意識地想后退。

　　但他忍住了，只是倔強地挺直了脊背，迎視著對方。

　　王一博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最終卻只是沉默地抬起那只一直垂在身側、拎著白色塑料袋的手。

　　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到肖戰(zhàn)面前。手指因為用力拎著東西和拄拐杖而微微泛白。他攤開掌心，將那個小小的白色塑料袋遞了過來。動作有些僵硬，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生硬。

　　肖戰(zhàn)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又落在他掌心的袋子上。袋子很薄，能隱約看到里面裝著一個方方正正的、似乎是塑料材質的東西，還有一個扁扁的紙盒。

　　“拿著?！蓖跻徊┑穆曇繇懫穑统辽硢?，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不再是電話里的命令口吻，卻依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肖戰(zhàn)沒有動，只是警惕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戒備和疑問。

　　王一博似乎被他眼里的戒備刺了一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他抿了抿唇，像是耗盡了耐心，又像是被什么難言的情緒驅使著，干脆將那個塑料袋直接塞進了肖戰(zhàn)下意識垂在身側的手里！

　　冰涼的、帶著塑膠質感的袋子觸碰到肖戰(zhàn)微涼的指尖，讓他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就想甩開。

　　“冰袋?！蓖跻徊┑穆曇粼俅雾懫?，打斷了他抗拒的動作，語速有些快，像是在完成一項不得不做的任務，“消腫。”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肖戰(zhàn)紅腫的眼睛，隨即又立刻移開，看向旁邊漆黑的樹影，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東西。

　　肖戰(zhàn)愣住了，低頭看向手里的塑料袋。透過薄薄的塑料，他看清了里面的東西——一個未拆封的一次性速冷冰袋，還有一小盒……熟悉的、活血化瘀的藥膏？正是下午醫(yī)務室里隊醫(yī)給王一博用的同款。

　　冰袋？消腫？給他？

　　肖戰(zhàn)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王一博。路燈的光線在他冷硬的側臉輪廓上投下明暗分明的光影。他依舊側著頭，避開了肖戰(zhàn)的視線，緊抿的唇線和緊繃的下頜線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只有那只拄著拐杖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藥膏……”王一博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沒有看肖戰(zhàn)，語速更快，帶著一種急于結束的別扭，“……新的，沒用過?！彼D了頓，又飛快地、幾乎是含混地補充了一句，“……順便?！?/p>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艱巨的任務，猛地轉過身，不再看肖戰(zhàn)一眼，拄著拐杖，有些倉促地、一瘸一拐地朝著小區(qū)門口的方向挪去。背影在昏黃的路燈下拉得很長，透著一種孤寂和……落荒而逃的意味。

　　肖戰(zhàn)僵立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冰涼的塑料袋。冰袋的寒意透過塑料傳遞到手心，卻絲毫無法冷卻他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他看著王一博艱難離去的背影，看著他因為傷腿而明顯不協(xié)調的步伐消失在小區(qū)門口的拐角……

　　夜風吹過，帶著深秋的涼意。肖戰(zhàn)緩緩低下頭，看著手里那個小小的塑料袋。冰袋和藥膏安靜地躺在里面，像兩個沉默的證據，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那個把他逼哭、把他弄得一團糟的混蛋王一博……在晚上快十點，拖著一條傷腿，跑到他家樓下，就為了……給他送一個冰袋和一盒藥膏？

　　順便？

　　肖戰(zhàn)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更加洶涌、更加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認知和防線。下午的羞憤、委屈、控訴，在這一刻變得無比蒼白和可笑。

　　他站在原地，夜風吹亂了他的額發(fā)，路燈將他的影子孤獨地拉長。他低頭看著手里的塑料袋，指尖無意識地收緊，冰袋堅硬的棱角硌著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

　　這痛感，卻奇異地讓他混亂了一天的心，有了一絲詭異的、冰涼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