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昏黃的光暈在王一博倉促離去的背影上投下最后一道孤寂的剪影,隨即他便消失在小區(qū)的拐角,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夜風帶著深秋的涼意,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肖戰(zhàn)腳邊。
肖戰(zhàn)卻像被釘在了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白色塑料袋。冰袋堅硬的棱角和藥膏盒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塑料,清晰地烙印在他微涼的掌心,帶來一種奇異的、帶著寒意的真實感。
荒謬。
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受。
那個把他逼到崩潰、在畫室里用最強勢也最惡劣的方式剖開他所有偽裝和心事的王一博,那個讓他憤怒、羞恥、委屈到流淚的王一博……在晚上快十點,拖著一條明顯行動不便的傷腿,跑到他家樓下,就為了……給他送一個冰袋和一盒藥膏?
消腫?順便?
肖戰(zhàn)低頭看著手里的袋子,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冰袋的寒意似乎順著指尖一路蔓延,凍結(jié)了他胸腔里翻騰了一整天的羞憤、委屈和控訴,只留下一種巨大的、近乎空白的茫然。下午畫室里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那些強勢的觸碰、灼熱的呼吸、狎昵的“教導(dǎo)”……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而手里這個冰涼的袋子,是夢醒后唯一留下的、荒謬絕倫的證據(j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轉(zhuǎn)身上樓的。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混亂的心跳上。樓道里聲控燈忽明忽滅,映著他蒼白失神的臉。
回到房間,反鎖上門。狹小的空間隔絕了外界的冷風,卻隔絕不了心頭的驚濤駭浪。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下來,將那個白色的塑料袋放在面前的地板上。
燈光下,袋子里的東西清晰可見:一個藍色的速冷冰袋,包裝完好;一盒活血化瘀的藥膏,確實是下午醫(yī)務(wù)室同款,嶄新的,塑封都沒拆。
肖戰(zhàn)伸出手指,指尖微微顫抖著,碰了碰那個冰袋。冰冷的觸感讓他指尖一縮。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撕開了包裝。里面是一個密封的塑料袋,裝著某種化學(xué)物質(zhì)。按照說明,他用力捏破了里面的水袋。
嘶……輕微的化學(xué)反應(yīng)聲響起,袋子里的物質(zhì)迅速變冷、膨脹、硬化。一股強烈的寒意瞬間透過包裝傳遞出來。
肖戰(zhàn)拿起變得冰冷堅硬的冰袋,遲疑著,將它輕輕貼在了自己依舊有些紅腫發(fā)熱的眼瞼上。
“嘶……”刺骨的冰涼瞬間侵襲敏感的皮膚,激得他倒抽一口冷氣,身體都跟著瑟縮了一下。那強烈的寒意像一根冰針,直刺混亂的神經(jīng)末梢,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也奇異地壓下了眼周那種酸脹灼熱的不適感。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靠在門板上,冰袋的寒意絲絲縷縷地滲透皮膚,冷卻著紅腫,也仿佛在冷卻他沸騰了一天的情緒。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冰袋貼在眼睛上,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下午在畫室的畫面卻更加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王一博攥著他手腕的力道,覆在他手背上的滾燙掌心,環(huán)住他后背的堅實手臂,貼在他耳邊低啞的“畫我”和“好好感受”……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被放大的慢鏡頭,帶著灼人的溫度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然而,這些畫面之后,緊接著出現(xiàn)的,卻是剛才樓下路燈下那個略顯疲憊、臉色蒼白、拄著拐杖的身影,和他遞過塑料袋時那生硬別扭、甚至不敢直視他的樣子。
兩種截然不同的王一博,在他腦海里激烈地碰撞、撕扯。哪一個才是真的?那個強勢惡劣、步步緊逼的混蛋?還是這個深夜拖著傷腿跑來送藥、留下一句生硬“順便”后落荒而逃的……笨蛋?
肖戰(zhàn)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反復(fù)揉捏,酸澀、茫然、困惑……還有一種更加隱秘的、連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動,在冰袋的寒意下悄然滋生。
他拿下冰袋,紅腫似乎消退了一些,但眼眶依舊酸澀。他拿起那盒藥膏,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紙盒表面。新的,沒用過。他特意強調(diào)。
為什么?
王一博,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用這點微不足道的“關(guān)懷”來彌補下午的惡劣?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戲弄?或者……肖戰(zhàn)的心猛地一跳,一個更加荒謬、更加讓他不敢置信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窃凇竞茫?/p>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xiàn),就被肖戰(zhàn)自己狠狠地壓了下去。怎么可能!那個眼高于頂、冷漠疏離、只會用“碰瓷”來惡劣騷擾人的王一博?示好?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如果不是示好,眼前這冰袋和藥膏,樓下那個疲憊的身影,又該如何解釋?
肖戰(zhàn)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將臉深深埋進膝蓋。冰袋的寒意還殘留在眼瞼上,藥膏盒冰涼的觸感還在指尖。這兩種冰涼的東西,非但沒有給他答案,反而像投入心湖的兩塊巨石,激起了更深、更洶涌的迷茫漩渦。
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謎團,而那個制造謎團的人,丟下兩個冰涼的“線索”,便消失在了夜色里,留下他獨自一人,在寂靜的房間里,對著這荒謬的現(xiàn)實,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