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里的晨光泛著青灰色。楚明昭捏著耳珰的手指頓了頓，銅鏡右下角映出一抹杏色裙裾——柳輕煙今晨第三次"路過"寢殿了。

"娘娘，這鎏金匣子..."啞婢捧著胭脂盒的手微微發(fā)顫，指節(jié)抵在盒底暗格處。

楚明昭接過匣子時順勢按了按對方拇指。冰涼金屬觸感從暗格傳來，是半枚商隊令牌。"比宮制的能裝。"她故意提高聲線，指尖在耳珰內(nèi)側(cè)刻痕處摩挲。銅鏡里那抹杏色突然靜止，柳枝紋的裙擺下露出半截沾著茶漬的繡鞋。

雪松香混著墨味飄進寢殿時，楚明昭正將最后一支金簪插入發(fā)髻。簪尾在銅鏡里劃出個微妙的弧度，剛好讓偷看者看清耳珰上那個雙魚商標(biāo)——和昨夜契約背面的標(biāo)記一模一樣。

"太子妃好興致。"蕭景珩的聲音貼著門框刮進來。他今日換了月白常服，腰間卻掛著那柄玄鐵劍，拇指上的墨漬比昨夜暈得更開，像團臟污的烏云。

楚明昭轉(zhuǎn)身時耳珰叮咚作響："殿下晨起練字？墨都沾到劍鞘了。"她看見他左手始終虛按在平安符上，符下鼓出一塊方印形狀——是昨夜被她塞進去的虎符。

熏香爐爆出個火星子。蕭景珩突然逼近兩步，雪松味猛地壓過來。楚明昭后腰抵上梳妝臺，胭脂匣子硌得生疼。他伸手似乎要碰她耳珰，卻在半空轉(zhuǎn)向銅鏡，"啪"地扣倒鏡面。

"戶部虧空三百萬兩。"他聲音壓得極低，呼吸掃過她耳垂，"恰好是柳大人經(jīng)手的漕運。"

銅鏡背面鎏金牡丹紋映著兩人交疊的身影。楚明昭數(shù)著他呼吸間隔，在第三次吸氣時突然側(cè)頭："殿下早膳用的茉莉茶？"她指尖劃過他袖口，沾起一點茶末，"都涼了。"

窗外傳來衣裙急速摩擦聲。蕭景珩的劍鞘"鏗"地抵住窗欞，卻只戳到一截飄落的柳枝。楚明昭趁機從他臂彎鉆出，袖中滑落的賬本"恰好"翻到鹽鐵稅那頁。

"環(huán)比下降三成。"她指著朱筆圈出的數(shù)字，"若按臣妾娘家的算法..."話尾刻意含糊在"娘家"二字，眼睛盯著他腰間鼓起的平安符。

書房的地龍燒得太熱。楚明昭看著案幾上并排放置的契約與虎符，羊皮紙邊緣茶漬暈染出蓮花暗紋——和柳輕煙帕子上的繡樣分毫不差。

蕭景珩突然推過一盞滾燙的君山銀針："愛妃對前朝舊事如數(shù)家珍。"茶湯在青瓷盞里晃出危險弧度，"不如說說楚家軍餉圖？"

茶盞相碰時發(fā)出脆響。楚明昭手腕突然一歪，整杯茶潑在虎符上。熱水沖開經(jīng)年積塵，露出底部"楚"字銘文。蕭景珩的瞳孔劇烈收縮，她看見他脖頸青筋暴起，像看到鬼。

"臣妾手滑。"她俯身去擦，發(fā)髻卻"不小心"掃落奏折。染濕的宣紙浮現(xiàn)出奇異紋路——是昨夜冰酒寫的密信暗號。

蕭景珩的劍鞘壓住她后頸："二十年前楚家滅門時..."

"活下來的不止我一個。"楚明昭突然踩住虎符，鞋底商印正蓋在"楚"字上。她感到腳下金屬傳來輕微震動——是商隊出發(fā)的信號。

熏香突然爆出連串火星。蕭景珩掐著她下巴逼她抬頭，卻看見她唇角勾起現(xiàn)代人才懂的弧度："殿下要軍餉，臣妾要公道。"她將新增茶漬的契約推過去，"不如各取所需？"

他拇指狠狠碾過契約血印，朱砂混著墨跡暈開成猙獰圖案。楚明昭袖中密信突然發(fā)燙——和奏折上的濕痕完美重合。

子時的更漏聲突兀響起。蕭景珩猛地扯斷平安符摔在地上，楚明昭卻先一步碾碎那朵并蒂蓮。碎線頭里滾出顆帶血的算盤珠，正是昨夜失蹤的那粒。

"查賬可以。"她突然用簪子劃破自己指尖，血滴在茶漬繪成的蓮花上，"但我要見鹽鐵使。"

窗外柳枝劇烈搖晃。蕭景珩的劍尖挑開她衣領(lǐng)時，兩人同時看見銅鏡里一閃而過的杏色身影。楚明昭喉間的朱砂痣擦過劍鋒，沁出血珠："三截血契還剩最后一截..."

銅鏡倒扣的悶響還在梁上回蕩，楚明昭忽然踮腳碾碎那顆帶血算盤珠。碎玉碴子濺到蕭景珩靴面時，窗外傳來瓦片輕磕聲——是商隊暗哨在催。

"鹽鐵使戌時經(jīng)過永寧巷。"她突然用簪尖挑開自己剛結(jié)痂的指尖，血珠滴在茶漬蓮花上竟浮起一層金箔。蕭景珩的劍鞘猛地壓住她手腕，卻發(fā)現(xiàn)她袖中密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吸飽血珠，顯出一行朱砂小楷：漕糧改道。

熏香爐突然爆出三連火星。楚明昭趁機抽手，染血的指甲"無意"刮過他腰間平安符。符紙撕裂的剎那，二十年前楚家軍報特有的火漆味混著血腥氣噴涌而出。蕭景珩瞳孔驟縮——這氣味與昨夜她交出的那封"家書"完全一致。

"娘娘！"啞婢突然撞門而入，捧著的銅盆里漂著幾片柳葉。楚明昭瞥見葉片背面用胭脂點的三個紅點，立即轉(zhuǎn)身按住案上契約："殿下若不信，不妨看看柳大人經(jīng)手的最后三船漕糧。"她蘸血在茶漬旁畫出三條波浪線，恰好接上奏折暈染的暗號。

蕭景珩的劍尖突然挑起她腰間絳帶，一枚青銅鑰匙應(yīng)聲而落。鑰匙齒痕與戶部存檔庫的鎖具制式分毫不差，匙柄卻刻著現(xiàn)代機械齒輪紋樣。兩人目光相撞時，遠處傳來急促的梆子聲——比日常報時整整早了三刻。

"看來有人比我們更急。"楚明昭突然用鞋跟碾碎飄落的柳葉，汁液在青磚地上洇出個殘缺的"柳"字。蕭景珩的拇指終于離開劍鞘，轉(zhuǎn)而按住她畫的血浪線。朱砂混著茶漬滲入宣紙，竟?jié)u漸顯出一幅微型漕運圖，其中三條航線被血線硬生生截斷。

啞婢突然打翻銅盆。潑出的冷水濺到熏香爐上，騰起的白霧中浮現(xiàn)出幾個模糊數(shù)字——正是今晨戶部剛核對的虧空額。楚明昭的耳珰在這時發(fā)出蜂鳴般的震顫，她看見銅鏡背面牡丹紋的倒影里，蕭景珩正用劍尖在青磚上刻出楚家軍特有的計數(shù)符號。

"戌時三刻。"他突然扯斷她半截染血的絳帶，"我要見到真的軍餉圖。"話音未落，窗外那株垂柳突然攔腰折斷，露出藏在樹洞里的鎏金匣子——和梳妝臺上那個一模一樣。

楚明昭撫過耳珰的手突然一頓。匣子暗格處有道新鮮劃痕，正是現(xiàn)代保險箱常用的九宮格密碼紋路。她抬頭時，蕭景珩的劍尖已挑開她衣領(lǐng)第二顆盤扣，冰涼的金屬貼上她鎖骨——那里有串肉眼難辨的凸起，是摩斯密碼留下的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