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的指尖在書房門把手上頓了三秒。
金屬涼意透過皮膚滲進骨頭,卻壓不住掌心那把鑰匙傳來的溫度——沈硯的體溫還附在鑰匙齒痕里,像根細針輕輕扎著她的神經(jīng)。
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比想象中輕。
書房里只留了一盞壁燈,暖黃光暈漫過第三排胡桃木書架,在倒數(shù)第二層的位置投下長方形陰影。
她摸出鑰匙時,衛(wèi)衣口袋里的信箋窸窣作響——那是沈母臨終前留給她的信,此刻正和鑰匙一起貼著她的小腹,像兩顆滾燙的小太陽。
保險箱藏在書架暗格里,金屬外殼泛著冷光。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顧晚聽見自己喉間溢出一聲輕顫。
她想起十七歲那年,也是這樣的深夜,她躲在顧家閣樓翻林薇薇的日記本,被管家抓包時,林薇薇站在樓梯口冷笑:"養(yǎng)女也配碰顧家的東西?"
此刻金屬鎖舌彈出的"咔嗒"聲,像根細弦繃斷了。
箱門打開的剎那,潮濕的舊紙味涌出來。
最上面是一沓泛黃的信件,信紙邊緣卷著毛邊,顯然被反復(fù)翻閱過。
顧晚指尖剛碰到信箋,一張照片從底下滑出來——照片里的沈硯不過七八歲,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衫,蜷在一個溫婉女子膝頭。
女子垂眸替他理著亂發(fā),發(fā)梢沾著雨珠,眉眼和顧晚記憶里母親的照片有三分相似。
照片背面的字跡讓她呼吸一滯:"請護我女兒一生無憂。"
"主人!"阿寶的聲音從系統(tǒng)空間里鉆出來,"照片上有功德殘留,是因果線!"
顧晚閉眼深呼吸,眉心微燙。
因果推演啟動的瞬間,黑暗里浮起模糊的光影——暴雨傾盆的巷口,少年沈硯蜷縮在垃圾桶旁,校服被扯得皺巴巴,嘴角滲著血。
三個染著黃毛的混混踹了他一腳,罵罵咧咧:"小雜種,你媽死了就該去要飯!"
傘骨撐開的輕響刺破雨聲。
顧晚在推演畫面里看清了那個撐傘的女人——她穿著月白襯衫,長發(fā)用木簪別著,正是記憶里母親最常穿的那身衣裳。
女人蹲下來,傘面幾乎全罩在沈硯頭頂,自己半邊肩膀浸在雨里:"孩子,跟我回家吧。"
"我沒家。"少年聲音啞得像砂紙。
"現(xiàn)在有了。"女人把傘柄塞進他手里,"我姓顧,你可以叫我顧阿姨。
我女兒小棠今年五歲,她會有個哥哥的。"
畫面突然破碎。
顧晚睜開眼時,睫毛上沾著冷汗。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跪在了地毯上,手指死死攥著照片,指節(jié)發(fā)白。
原來母親當(dāng)年救的不只是被顧家收養(yǎng)的她,還有流落街頭的沈硯。
原來沈硯口中"命格至陽煞氣重"的借口,早就在二十年前埋下了伏筆。
"小姐。"
冷硬的男聲驚得顧晚手一抖,照片差點掉在地上。
老周不知何時站在書房門口,西裝褲腳沾著雨漬,手里還握著方才沈硯交給顧晚的那把傘。
他目光掃過保險箱里的信件,喉結(jié)動了動:"有些東西不是您能碰的。"
他伸手要奪顧晚手中的照片,腕骨卻突然被一只大掌扣住。
沈硯不知何時站在老周身后,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發(fā)梢還滴著水——顯然是剛從外面沖進屋的。
他指節(jié)泛白地捏著老周的手腕,聲音卻平靜得像深潭:"老周,退下。"
老周張了張嘴,最終垂下手退到門邊。
他臨走前看了顧晚一眼,那眼神里有掙扎,有無奈,還有一絲......抱歉。
沈硯走到顧晚面前蹲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照片上。
他喉結(jié)滾動兩下,聲音低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都看到了?"
顧晚盯著他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方才在走廊里看見的泥點和皮鞋擦痕——他大概是聽說她進了書房,連傘都沒拿就從車庫跑上來的。"你一直都知道我媽的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知道她救過你,知道我是她女兒,甚至知道蘇家的事......對嗎?"
沈硯沉默了片刻,伸手碰了碰她發(fā)間的碎紙屑——和前晚在走廊里的動作一模一樣。"阿姨救我的那天,說她有個女兒叫小棠。"他指腹輕輕擦過照片上母親的眉眼,"后來我查了顧氏的收養(yǎng)記錄,發(fā)現(xiàn)顧家領(lǐng)養(yǎng)的養(yǎng)女也叫顧晚。
我讓人比對過你們的生日、胎記......"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我甚至黑進過顧家的監(jiān)控,看你坐在兒童房里玩布娃娃。
那時候我就想,等你長大,我要把阿姨沒給你的安全感,都補給你。"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為我媽的托付?"顧晚捏緊照片,"包括當(dāng)年替我喝那杯酒,替我還債,甚至現(xiàn)在......"
"開始是。"沈硯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聲透過襯衫布料震得她掌心發(fā)麻,"但后來不是了。
我第一次在拍賣會上看見你,你穿著侍應(yīng)生的制服,端著紅酒杯的手在抖,眼睛卻亮得像星星。
那時候我就知道,完了。"他低頭吻她手背,"我動了不該動的心。"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顧晚望著他被雨水打濕的發(fā)梢,想起因果推演里那個渾身是傷的少年,想起他藏在日記本里的"要護小棠一生",想起他西裝褲腳的泥點和連夜換的草莓蛋糕。
原來那些她以為的巧合,都是他蓄謀已久的靠近;那些她以為的幸運,都是他藏在暗處的守護。
后半夜,顧晚抱著母親的信件蜷在臥室飄窗上。
最后一封信的字跡有些顫抖,顯然是臨終前寫的:"小棠,若你看到這封信,說明媽媽已經(jīng)去了很遠的地方。
但請記住,沈硯不是你的債,而是你的光。
他比你想象中更愛你,只是太笨,不知道怎么說。"
雨絲打在玻璃上,顧晚伸手抹了把窗上的水霧。
樓下花園里,沈硯的身影在雨里模糊成一團。
他仰頭望著她的窗戶,煙頭明滅的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她突然想起系統(tǒng)空間里阿寶說過的話:"因果線是雙向的,他護你周全,你渡他心魔。"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起來。
顧晚拿起來看,是條未知號碼的短信:"顧小姐最近很熱鬧?
要不要聊聊你母親當(dāng)年的秘密?"
她指尖一頓。
短信發(fā)送地址顯示在境外,IP地址經(jīng)過多層加密。
但系統(tǒng)提示欄突然跳出紅色警告:"檢測到異常信號,有未知程序試圖定位宿主位置。"
顧晚望著窗外的雨幕,把手機反扣在茶幾上。
雨聲里,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有些秘密,該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