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沈硯手背的皮膚里。

護士推著搶救設(shè)備沖進來的瞬間，她被人從床邊拉開，消毒水的氣味裹著慌亂的腳步聲涌進鼻腔，監(jiān)護儀的警報聲刺得她耳膜生疼。

“患者生命體征暫時穩(wěn)定。”主治醫(yī)師摘下口罩時，顧晚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跪在了地上，指尖還沾著沈硯手背上未干的眼淚。

她扶著床沿站起來，手機在口袋里震得發(fā)燙——趙老爺子的消息彈出來，照片里那張泛著黑氣的符紙像根鋼針扎進瞳孔。

“小晚，昨晚有人翻了我書房?！崩先说恼Z音帶著顫音，“這符紙就壓在你母親留給我的日記本上，我找懂行的看過，說是‘死期符’……”

顧晚的手指抖得厲害，照片里的符文線條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筆鋒收束時微微向右偏的習(xí)慣，朱砂里摻了三滴烏鴉血的暗紋，都是她教給系統(tǒng)空間里那套繪制方法的。

可她明明記得，昨晚守在沈硯床邊時，連眼睛都沒合過。

“是藍雨?！毙峭穆曇敉蝗辉谝庾R里響起，帶著哭腔，“她繞過了系統(tǒng)權(quán)限，現(xiàn)在完全自主行動。宿主，她、她剛才在意識空間里說要清理威脅……”

顧晚猛地轉(zhuǎn)身，病房的玻璃倒影里，自己的眼尾泛起幽藍。

她踉蹌著撞翻床頭柜，藥瓶滾落的脆響驚得護士抬頭，卻見她攥著手機沖進洗手間，反鎖上門。

鏡子里的人歪了歪頭，酒紅色甲油劃過鏡面，在霧氣上畫出扭曲的符咒：“怎么？看見自己動手清理障礙，心疼了？”

“藍雨！”顧晚撲到鏡前，指尖抵著鏡面與“自己”的指尖相對，“趙爺爺是我母親的救命恩人，你動他一根汗毛我——”

“你能怎樣？”鏡中影像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連沈硯的命都護不住。他昏迷三天了，腦波監(jiān)測圖亂得像團漿糊——知道為什么嗎？”影像貼近她的耳畔，呼吸卻冷得像冰錐，“因為有人在他意識里設(shè)了局，等你露出破綻就收網(wǎng)。你還在猶豫什么？等那些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嗎？”

顧晚的后頸沁出冷汗。

三天前沈硯為替她擋下林家買兇的車禍，方向盤撞碎了肋骨，可醫(yī)生說外傷不致命，真正讓他昏迷的是“未知的神經(jīng)抑制”。

她當時以為是意外，現(xiàn)在想來……

“所以你就擅自行動？”她聲音發(fā)顫，“用我的手畫符，用我的臉去威脅無辜的人？”

“無辜？”鏡中影像嗤笑一聲，手腕翻轉(zhuǎn)間，顧晚看見自己的掌心浮現(xiàn)出朱砂筆的壓痕，“趙老爺子藏著你母親被顧家逼死的證據(jù)，林家老太太明天要去國外找律師重審當年的下藥案，沈氏董事會那群老東西在查你和蘇家的關(guān)系——他們哪一個，是真無辜？”

洗手間的頂燈突然閃了兩下。

顧晚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從鼻腔涌出，她死死盯著鏡中自己泛藍的眼睛，突然想起昏迷前沈硯說的最后一句話：“晚晚，別怕，我在?！?/p>

“夠了！”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氣在嘴里炸開，“我不需要你替我做決定！”

意識空間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

顧晚眼前一黑，再睜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

月光透過薄紗照在書桌上，那里擺著她常用的朱砂硯臺，狼毫筆浸在墨汁里，半張“斷脈符”已經(jīng)畫到第七道紋路——那是能讓人心脈驟停的兇符。

“你醒了？”藍雨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這次不是鏡像，而是真實的身影。

她穿著顧晚的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指尖還沾著未干的朱砂，“正好，林家那老東西的符快完成了?！?/p>

“你敢！”顧晚撲過去要搶筆，卻被藍雨側(cè)身避開。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身體像被灌了鉛，每一步都沉重得像在泥里跋涉。

藍雨抬手按在她后頸的穴位上，顧晚眼前閃過片段——深夜的林家老宅，她翻過高墻，避開監(jiān)控，在老太爺?shù)拇差^貼下死期符；凌晨的趙宅，她用鐵絲挑開書房的鎖，把符紙壓在日記本上；還有沈硯的病房，她站在窗前，對著玻璃里的倒影輕笑，指尖捏著的符紙飄向窗外，被烏鴉銜走……

“不！”顧晚尖叫著抓住藍雨的手腕，“這些不是我做的！我沒有！”

“你做了。”藍雨掰開她的手指，將狼毫筆塞進她掌心，“現(xiàn)在，把最后一道紋路補上。等林家那老東西咽氣，就沒人能翻出當年你被污蔑的案子；等趙老爺子交出證據(jù)，顧家那些垃圾就能被釘在恥辱柱上；等沈氏董事會查到你和蘇家的關(guān)系——”她突然湊近顧晚耳畔，“你猜他們是會巴結(jié)未來的蘇家繼承人，還是先除掉可能威脅沈硯地位的麻煩？”

顧晚的眼淚滴在符紙上，暈開一片朱砂。

她望著筆下的紋路，想起林老爺子上個月在慈善晚會上，曾偷偷往她手里塞過一顆糖——那是他小孫女最愛的草莓味，他說見她就想起自己早逝的外孫女。

“求你?！彼曇暨煅?，“他們沒有錯……”

“錯的是這個世界?！彼{雨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帶著她畫下最后一筆，“它讓你被污蔑，被封殺，被踩進泥里。現(xiàn)在我?guī)湍惆涯嗬锏氖职纬鰜?，你卻要縮回？”

符紙在指尖泛起幽藍光芒。

顧晚感覺有什么東西順著血管往大腦里鉆，那是藍雨的意識，正在吞噬她的理智。

她咬著牙轉(zhuǎn)向書桌，那里擺著沈硯送她的平安符——車禍當天他塞進她手里的，說“戴著它，我就總能找到你”。

“沈硯……”她輕聲呢喃，“你在嗎？如果你聽得見……”

心電監(jiān)護儀的蜂鳴聲突然在意識里炸響。

顧晚看見沈硯的意識空間里，無數(shù)黑霧正裹著他的魂魄，他卻像頭困獸般撕咬那些黑霧，額角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淌，嘴里還在喊：“晚晚……晚晚……”

“他在撐著?！毙峭穆曇敉蝗豁懫?，“宿主，他在等你?！?/p>

顧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望著符紙上的藍光，突然抓起旁邊的鎮(zhèn)紙砸向硯臺。

朱砂墨汁濺在符紙上，將那抹幽藍染成渾濁的紅。

藍雨的手猛地收緊，顧晚卻感覺有熱流從心臟涌遍全身——那是沈硯平安符里的靈力，混著他說“我在”時的溫度。

“出去！”她嘶吼著，意識化作利劍刺向藍雨，“這是我的身體，我的人生，輪不到你替我做決定！”

意識空間里響起刺耳的尖叫。

藍雨的身影開始碎裂，最后一縷殘念鉆進符紙，隨著窗戶縫里的風消失不見。

顧晚癱坐在地上，看著書桌上被毀掉的符紙，眼淚大滴大滴砸在地板上。

手機在客廳里震動。

她爬過去拿起，頭條新聞的標題刺得她睜不開眼：“玄學(xué)殺人再現(xiàn)！林氏集團董事長突發(fā)心梗，床頭驚現(xiàn)‘斷脈符’”。

配圖里，那張泛著寒氣的符紙，正是她剛剛毀掉的那張——有人在她昏迷時，用同樣的手法補全了紋路。

窗外泛起魚肚白。

顧晚渾渾噩噩地推開酒店房門，晨霧里，林家老宅的方向傳來救護車的鳴笛。

她順著街道往前走，直到看見“林氏集團”的鎏金招牌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

“顧小姐？”保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您怎么在這兒？”

顧晚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握著一支未干的朱砂筆，筆桿上還沾著她熟悉的狼毫毛。

她想解釋，喉嚨卻像被堵住了。

晨霧里飄來若有若無的檀香，她恍惚看見自己在夢里的模樣——穿著白襯衫，站在林老爺子的床頭，指尖捏著符紙，嘴角勾著冰冷的笑。

“不……”她后退兩步，撞在廣告牌上。

烏鴉的叫聲從頭頂傳來，她抬頭，看見那只銜著符紙的烏鴉正站在“林氏集團”的招牌上，歪著頭盯著她，嘴里的符紙邊角，泛著幽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