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墻的電子鐘跳向15:20，班會課的鈴聲還未響起，李薇已經站在講臺上調試投影儀。激光筆的紅光在白板上劃出凌亂的軌跡，像某種危險的信號。尤里把自己縮進靠窗的座位，校服袖子蓋住手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疤里。

"同學們安靜！"李薇按下遙控器，PPT第一頁的霓虹線條突然炸開，刺得全班發(fā)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動態(tài)粒子特效在屏幕上流淌，組成"未來幻想曲"幾個立體大字，在午后的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尤里下意識瞇起眼睛，那些跳動的光斑讓她想起去年冬天，父親的網約車大燈在雪夜里劃出的破碎光暈。

"這次文化祭的展板設計，"李薇旋轉著激光筆，筆尾的鉆石掛墜叮當作響，"將直接計入班級考核，校領導、兄弟學校的老師都會參觀。"她的聲音像裹著蜜糖的刀刃，"所以，原創(chuàng)性是生命線！"

屏幕切換的瞬間，"嚴禁抄襲"四個血紅色大字驟然放大。尤里感覺后頸的汗毛全部豎起，她死死盯著課桌上的劃痕，卻能清晰感知到李薇的目光像冰錐般掃過全班，最終在自己低垂的頭頂停留。

"尤其是擅長手工的同學，"李薇的尾音拖得很長，教室里響起壓抑的竊笑，"更要守住底線哦。"激光筆的紅點突然落在尤里的課本上，她渾身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前排的陳悅轉過身，擔憂地看著她，但尤里已經把臉埋進臂彎，假裝整理書包。

后排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上次黑板報她畫的星空，晚上看真像鬼屋。"男生刻意壓低的聲音像毒蛇吐信，"聽說她家里收廢品的，難怪凈搞些怪東西......"話音未落，一個帶著橡皮擦的鉛筆頭"啪"地砸在尤里的課桌上，橡皮碎屑濺在她新畫的草稿本上，在未完成的機械結構圖上留下白色的傷痕。

尤里的手指死死攥住桌角，關節(jié)泛白。她想起上周在器材室，偷聽到李薇和學習委員的對話。"尤里最近總在收集廢棄電路板，別讓她搞砸這次文化祭。"此刻那些話又在耳邊回響，和后排的竊笑交織成尖銳的網，將她困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來。"李薇的聲音重新變得甜美，"我們要打造一個真正震撼的未來世界！"前排幾個活躍的同學立刻舉手，提出用3D打印制作懸浮建筑，或者用全息投影呈現(xiàn)動態(tài)星云。尤里偷偷翻開草稿本新的一頁，鉛筆尖在紙上懸了很久，最終只畫出一道顫抖的弧線。

窗外突然響起蟬鳴，陽光穿過百葉窗，在李薇的投影幕布上投下細密的條紋。尤里望著那些明暗交錯的光影，恍惚間看見小學手工課上，自己精心搭建的木屋模型在眾人的哄笑中坍塌；初中美術課，自己用深藍和紫色描繪的星空，被老師批語"不合常理"。此刻李薇的聲音、后排的議論、投影幕布上跳動的霓虹，都化作記憶里的碎片，在她眼前不斷閃回。

"尤里，你覺得呢？"陳悅突然舉手，"尤里對光影設計很有想法！"全班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尤里感覺喉嚨發(fā)緊，像是吞了一把碎玻璃。李薇的笑容依然完美，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既然有想法，"李薇輕點遙控器，屏幕切換成空白頁，"不如現(xiàn)在分享？我們很期待看到'獨特'的創(chuàng)意。"她特意加重了"獨特"二字，教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尤里慢慢站起來，校服下擺掃過被鉛筆頭砸出凹痕的課桌。她望著投影幕布上的空白，那些曾在深夜里反復構思的未來城市、用廢棄電路板搭建的發(fā)光裝置、藏在鉛筆盒里的全息投影膜，此刻都化作不敢說出口的秘密。

"我......沒什么想法。"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坐下時，她摸到口袋里那枚生銹的金屬徽章，尖銳的邊緣硌著掌心，提醒她那些不被看見的渴望，正在暗處倔強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