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嗡鳴聲裹挾著寒意鉆進車廂，許程林裹緊毛毯，透過車窗望著公路兩側退去的雪墻。消毒水味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哥哥身上熟悉的雪松香皂氣息，混著車載香薰的檸檬味，在狹小的空間里交織成奇特的安寧。

許孟杰始終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時不時探到后座，確認他的體溫。儀表盤幽藍的光映在側臉，將緊繃的下頜線切割得鋒利如刃。副駕座位上堆著厚厚的病歷本，最上方壓著張皺巴巴的股份轉讓協(xié)議，邊角被反復摩挲得發(fā)毛。

“累了就睡會兒?！痹S孟杰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還有三個小時到市醫(yī)院?！?/p>

許程林輕笑出聲，牽動傷口泛起鈍痛：“不是說回家嗎？”他望著擋風玻璃上融化的雪水蜿蜒成線，想起昨夜哥哥通紅的眼眶，“你又在偷偷改計劃。”

沉默在車廂里漫開，直到導航提示前方服務區(qū)。許孟杰將車拐進停車場，后視鏡里，他望著后視鏡里林敘的倒影，喉結動了動：“等我五分鐘?！?/p>

便利店暖黃的燈光刺破寒氣，許孟杰攥著加熱好的粥杯快步返回。推開車門時，后座的人正歪著頭熟睡，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發(fā)高燒的小團子也是這樣蜷在他懷里，滾燙的呼吸灼傷他的脖頸。

“小程？”他輕喚，指尖擦過弟弟冰涼的手背，“起來吃點東西?！?/p>

許程林睫毛輕顫，在看見粥杯時突然笑了：“是桂花酒釀？”記憶里每個寒冬，哥哥都會用鋁鍋熬這種甜粥，咕嘟冒泡的香氣總能驅散所有陰霾。

許孟杰 別開眼，將勺子塞進他掌心：“趁熱喝?！辈ＡТ巴?，最后一片殘雪從樹枝墜落，在柏油路上碎成晶瑩的光斑。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藏在口袋里的診斷書硌得大腿生疼——市醫(yī)院今早加急送來的報告，比之前的結果更糟。

暮色漸濃時，車終于駛入熟悉的老街。餛飩攤的蒸汽模糊了車窗，青石板路在車燈下泛著濕潤的光。許孟杰熄火，轉身想喚醒熟睡的弟弟，卻在觸到他額頭的瞬間僵住。滾燙的溫度灼得他指尖發(fā)麻，監(jiān)護儀尖銳的警報聲撕裂寂靜。

“小程！”他顫抖著解開安全帶，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懼，“堅持住，我們馬上到醫(yī)院！”

輪胎在結冰的路面打滑，許孟杰瘋狂按著喇叭沖過巷口。后視鏡里，許程林蒼白的臉被警燈染成刺目的紅藍，嘴角溢出的血沫混著未咽下去的酒釀，在毛毯上綻開暗紅的花。而他們的家，那棟爬滿紫藤的老房子，正靜靜佇立在風雪中，等待著永遠無法歸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