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把鈍刀,在張家冰冷的石壁上慢慢磨,只留下更深的寒意和更狠的磋磨。
張昭月還在凈血堂的放血和藥膏里熬著。身體在失血和那點偽長生的微妙平衡里越來越虛,像盞快滅的油燈,記憶也亂成一鍋粥。
她真怕哪天連小石頭都忘了。所以拼命記著,那簇叫“小石頭”的火苗,在無邊黑夜里燒得格外用力。
每次任務(wù)回來,走廊拐角那無聲的等待和短暫的療傷,成了她活命的微光。
而小石頭,那個曾在蝎子墓角落里發(fā)抖的孩子,正飛快地變。
殘酷的訓(xùn)練、沒完沒了的“試煉”、一次次被逼到極限爆發(fā)的麒麟血,讓他脫胎換骨。動作更快更狠,對危險的直覺像野獸,麒麟血在毒蟲瘴氣里就是無形的盾牌。
張家那些冷眼,開始對這個沉默寡言、卻身負罕見純凈麒麟血的“容器”,投來更深的打量和算計。
空氣里壓著山雨欲來的悶。長老們的眼神粘在小石頭身上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冷得像在評估一件趁手的兇器。
張昭月的心被攥得死緊,每次見他,都忍不住細細看,看他有沒有新傷,眼里還有沒有一絲“人”氣兒。她發(fā)現(xiàn)他話更少了,眼神里最后一點孩子氣的波動也幾乎沒了,只剩深潭一樣的死寂。
只有極偶爾,和她目光碰上的那一瞬,那死寂深處才會極細微地、像石頭子兒丟進水里那樣,漾開一絲幾乎抓不住的漣漪。
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沒招呼,沒解釋。
石牢門在非取血的時間被哐當(dāng)踹開。
兩個氣息比普通灰衣人更凍人、眼神像淬毒刀子的“執(zhí)法者”杵在門口。
“張昭月,跟著?!泵畋玫粼?。
她被押著,穿過比平時更死寂、更肅殺的張家深處??諝饫镆还勺雨惸甑难然熘聪阄?,悶得人喘不上氣。
最后,被帶到一個她從沒來過的地方——張家核心祭壇。
巨大的黑石頭掏出來的圓窟窿。
穹頂高得滲人,嵌著些發(fā)幽藍冷光的怪石頭,像倒扣的鬼星圖。中間是個刻滿邪門符文的青銅大鼎,里頭燒著幽綠色的火苗,光冷得瘆人,一點熱乎氣兒沒有。鼎周圍,戳著九根同樣刻滿符文的黑石頭柱子。
氣氛壓得人想跪。
十幾個穿深灰袍子、繡著古老麒麟紋的長老,石像似的分列兩邊。臉跟老樹皮似的,眼神深得像古井,沒半點活氣,只有凍死人的威嚴。長老身后,站著兩排氣息沉得像出鞘刀的“執(zhí)法者”。
張昭月被搡到祭壇邊一個犄角旮旯,像個多余的擺件。
她心快跳出嗓子眼,目光焦急地在人群里掃。
然后,她看到了他。
小石頭被兩個執(zhí)法者領(lǐng)著,從祭壇另一邊慢慢走過來。
他穿著同樣深灰、但明顯更合身、料子更好的袍子,衣襟袖口用暗銀線繡著簡古的花紋。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張清秀卻木然的臉。他走得穩(wěn),每一步都像量過,背挺得像塊待鍛的鐵胚。
但張昭月眼毒,瞄見他緊抿的嘴角那點微不可查的僵硬,還有那雙眼睛——那死水潭底下,藏著一絲拼命壓住的、困獸般的茫然和……掙扎?
她的心瞬間揪成一團!這就是“起靈”?他們要對他干什么?!
小石頭被帶到祭壇正中,青銅鼎正前方。幽綠的火光映著他慘白的臉,更邪性了。
為首那個臉最老、眼神最冰的長老往前一步。聲音像砂紙磨石頭,在空蕩蕩的祭壇里撞:
“張氏血脈,承天授命。麒麟之子,當(dāng)為族首。今有稚子,血脈純正,歷經(jīng)打磨,心志初定。循古制,行‘起靈’之儀,授族長之權(quán),擔(dān)守護之責(zé)!”
話音落,兩邊長老同時發(fā)出低沉古老的吟唱,像地底下爬出來的回聲。
青銅鼎里的幽綠火焰猛地一竄!“噼啪”爆響!整個祭壇溫度驟降,一股無形的、山一樣的重壓砸下來,張昭月差點背過氣!
她驚恐地看著鼎前的小石頭。
只見他身體猛地一僵!像被無形的巨錘夯中!死寂的眼里第一次清清楚楚露出巨大的痛苦!額頭青筋暴起,汗珠子滾豆子似的掉!他死死咬著下唇,血絲從牙縫滲出來,愣是一聲沒吭,只是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那吟唱和鬼火,像在活撕他的魂兒!張昭月懂了,“天授”!是張家硬把責(zé)任、使命、還有那股子扭曲的意志,往繼承人靈魂深處烙鐵印的狠招!
“不……”張昭月心里嘶喊,指甲摳進掌心,掐出血印子。
她看著小石頭在痛苦里掙命,卻一步動不了,幫不上,硬打斷可能害了他。巨大的無力感和怒火快把她撕碎了!
儀式磨人地繼續(xù)。長老的吟唱像魔音,鬼火忽明忽暗。
小石頭扛著非人的折磨,身體晃得越來越厲害,眼看要倒。眼神一會兒散,一會兒聚,在劇痛和被硬灌的意志里死命撕扯。
終于,在一聲更高亢的吟唱里,鬼火猛地一收,變回原來的幽綠。祭壇的重壓潮水般退去。
小石頭身體猛一晃,單膝“咚”地砸在地上!他低著頭,大口喘氣,汗把后背全洇透了。等他再抬起頭,張昭月的心瞬間掉進了冰窟窿。
那雙眼睛……變了。
以前的死寂雖然冷,但深處偶爾還晃著點“小石頭”的波紋。現(xiàn)在,那死寂像凍透的寒潭,深不見底,再看不到半點情緒的動靜。只剩一片純粹的空茫,像擦得锃亮的鏡子,冰冷地映著這世界。
所有的痛、掙扎、茫然……都被那該死的儀式硬生生抹掉了!
他慢慢站起來。動作還是流暢,卻沒了丁點活氣,只剩精準的、上發(fā)條似的冰冷。
為首長老眼里閃過一絲滿意,或者說“驗貨合格”。他走到祭壇后面一個同樣黑石頭雕的、古里古怪的石臺前。
臺上,靜靜躺著一把刀。
刀鞘是沉沉的玄黑色,沒半點花哨,卻透著一股子山一樣沉、淵一樣深的古氣。刀柄纏著深色獸皮,尾巴上嵌著個暗金色的、像麒麟頭的吞口。
長老雙手捧起刀,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到小石頭跟前。
“此乃黑金古刀?!遍L老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敬畏,“歷代張起靈的信物,斬邪護族,承天受命!今授汝手,自此,汝即為張起靈!”
他把黑金古刀,遞到小石頭面前。
小石頭……不,現(xiàn)在該叫張起靈。他慢慢抬起手。那手骨節(jié)分明,穩(wěn)得出奇。他握住了刀柄。
入手瞬間,一股冰寒刺骨、卻又像血脈相連的怪感覺順刀柄涌進來。刀沉得要命,遠超他這身板的極限,但他穩(wěn)穩(wěn)握著,胳膊紋絲不動。他低頭看著這把代表無上權(quán)柄和沉重枷鎖的刀,那雙空茫的眼睛里,依舊沒半點波瀾。
儀式完了。長老們魚貫而出。執(zhí)法者也悄沒聲撤了。
有人要帶她走,她求他們讓她再待會兒,保證自己回石牢。也許覺得她逃不出張家,也許知道她和這位新張起靈那點舊事,竟也沒強拽。
祭壇里只剩幽綠的鬼火在青銅鼎里燒著,角落里的張昭月,和祭壇中央那個握著黑金古刀、像新生又像死透了的少年。
巨大的悲涼像冰水淹了張昭月。
她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子,那個她拼了命護著的孩子,如今被套上更沉的枷鎖,連魂兒都被硬生生改寫了。
她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他還記得她嗎?
張起靈站在原地,低頭盯著手里的刀,像在掂量分量,又像只是發(fā)呆。
時間在死寂里爬。
她終究什么也沒說,失魂落魄地回了該蹲的牢房……忘了也好,她自己的記憶都一團亂麻,遲早也得忘了他。她隱約覺得自己不是張家人。可這么多年過去,他長大了,她卻一點沒變,要不是張家的血脈天賦作怪,那……就是她自己本身就有鬼…
她走后,又過了很久。
他終于動了。
沒往出口走,而是握著刀,轉(zhuǎn)身,一步步挪向祭壇最邊角、最黑黢的地方。那里,巨大的黑石柱投下濃重的影子,把他整個吞沒。
他停下,背對著祭壇中心。
然后,他緩緩地、無比鄭重地,拔出了黑金古刀!
“鏘——!”
一聲清越悠長、龍吟似的刀鳴,猛地炸響在空曠的祭壇里!幽冷的刀光瞬間劈開黑暗!刀身是種吸光的玄黑色,只有刀刃一線,閃著讓人心寒的冷芒!一股無形的、凌厲的殺氣瞬間彌漫!
張起靈左手穩(wěn)穩(wěn)托著刀鞘,右手緊攥刀柄。他微微側(cè)身,把刀橫在身前。昏暗中,他那雙空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靠近刀柄末端、刀脊內(nèi)側(cè)一個極不起眼的位置。
他慢慢抬起了左手食指。
沒猶豫,沒遲疑。他用盡全身力氣,把指尖狠狠摁在了那冰冷堅硬、能斬金斷玉的黑金刀刃上!
“嗤……”極細微的、皮肉割開的聲音。
一滴滾燙殷紅的血,瞬間從他指尖冒出來,染紅了冰冷的刀刃!
張起靈眼神依舊空茫,動作卻帶著近乎瘋狂的專注和一種壓到極致的、火山爆發(fā)般的力量!他用那滴血的指尖,像握著世上最沉的刻刀,在黑金古刀那堅不可摧的刀脊內(nèi)側(cè),極慢、極用力地刻劃起來!
刀刃割著皮肉,發(fā)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血不斷涌出,順著他刻的軌跡流,在幽光下刺眼極了。他像感覺不到疼,所有意志都凝在指尖那一點!每一筆,每一劃,都灌滿了他全部的心神,帶著把靈魂烙上去的狠勁!
時間像凍住了。只有血滴在冷石頭上的微響,和他指尖刮擦刀鋒的瘆人聲音在祭壇里蕩。
終于,他停了。
指尖離開刀刃,傷口深可見骨,血糊糊的。他毫不在意。
他低下頭,湊近刀脊,幽深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剛刻下的痕跡。
一個血淋淋的、深深吃進黑金古刀本體的、帶著他命烙的——“月”字。
筆畫有點稚嫩,卻力透刀背,透著一股子鉆心刻骨的執(zhí)念和……悲涼。
他伸出沒受傷的拇指,用指腹極慢、極用力地摩挲過那個溫?zé)岬?、沾滿自己血的“月”字刻痕。一遍,又一遍。像要把這觸感,這溫度,這形狀,死命刻進自己被“天授”沖得一片空白的心底最深處。
空茫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實在的東西。不是情緒,是一種純粹到極點的確認——確認這個刻痕在。確認它和某個模糊卻重逾性命的存在有聯(lián)系。確認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屬于自己的東西。
然后,他緩緩收刀入鞘。
“鏘。”一聲輕響,刀光斂去,殺氣消散。祭壇重歸死寂。
他轉(zhuǎn)過身,握著那把刻下永恒烙印的黑金古刀,挺直背,一步步走向祭壇出口。腳步依舊穩(wěn),背影在幽綠的火光下拖得老長,孤獨又決絕。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刻字,只是一場幻覺。
他成了張起靈。
而那個會叫她“阿月”的小石頭,似乎也和這個血刻的“月”字一起,被永遠封進了這柄沉重的古刀里,成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
石牢門沉重地關(guān)上。
張昭月蜷在黑暗里,緊緊抱著自己。
祭壇里那一幕幕在腦子里倒帶——小石頭在“天授”下的痛苦掙扎,那空茫死寂的眼神……巨大的悲傷和說不清的恐慌抓住了她。
當(dāng)上張起靈,意味著什么?更重的擔(dān)子?更狠的束縛?還是……徹底沒了?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個她拼死護著的孩子,正被“張起靈”這個冰冷的殼子吞掉。
而她不知道,刀上那個“月”字,是他魂兒里最后的掙扎和嘶喊。
日子在更沉的壓抑里往前挪。
成了張起靈的小石頭……不,是張起靈,好像更忙了。他有了點權(quán)限,開始摻和核心的事,跟著長老進張昭月去不了的地方。她見他的次數(shù)更少了。
偶爾在走廊遠遠瞥見,他還是那副沉默冰冷樣,背挺得筆直,眼神空茫茫。腰里掛著那把黑金古刀,刀鞘暗沉沉的。
他再沒在深夜里悄摸出現(xiàn)在她牢門口。走廊拐角那無聲的療傷時光,好像也隨著“張起靈”這名頭一塊兒遠去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擔(dān)心裹住了張昭月。他身上的傷怎么辦?訓(xùn)練和任務(wù)里留下的口子,誰給他弄?他還記不記得……疼了要說?
她只能更仔細地抓住每一次能看見他的機會。在一次例行的、需要“藥人”跟著的古墓外圍探路任務(wù)里,她終于又湊近看到了他。
那是沙漠邊上一座快被風(fēng)啃沒了的石頭殿。風(fēng)沙大得迷眼。
張起靈走在最前頭,黑金古刀懸在腰側(cè)。他好像正對著風(fēng)蝕的痕跡判斷方位和入口,動作又準又快,對環(huán)境的感覺比別人強太多。
張昭月被灰衣人看著,落在隊伍后頭。她的眼睛死死追著那個沉默的背影。
風(fēng)沙掀起他深灰袍子的下擺,她眼尖地看見,他右腿外側(cè)的布料顏色有點深,而且隨著他邁步,那深色好像在慢慢洇開!
是血!他受傷了!
她的心瞬間揪?。】谧涌隙ú恍?,還在冒血!他卻像沒知覺似的,依舊穩(wěn)穩(wěn)地在前面帶路,指揮隊伍躲開流沙和松動的石梁。
隊伍在一根擋風(fēng)的大石柱子后面歇腳。張起靈自個兒走到更遠處一塊風(fēng)化的巨石旁,背對著大伙兒,好像在瞅遠處的沙丘。
機會!
張昭月的心快蹦出來了。她不管看守灰衣人警告的眼神,猛地站起來,快步朝張起靈那邊沖!
“站住!”灰衣人低吼,伸手要攔。
“我……我去方便!”張昭月急中生智,聲音故意帶了點慌,指著巨石后頭。灰衣人皺了皺眉,到底沒硬攔,只拿鷹眼死死盯著她。
張昭月快步繞到巨石后,果然看見張起靈在那兒。他沒回頭,像知道是她。
“你受傷了!”張昭月壓低聲音,急火火地沖到他身邊,眼睛死死釘在他右腿外側(cè)那片被血浸深的布料上。“讓我看看!”
她伸手就去掀他的袍子。
張起靈的身體在她靠近時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慢慢側(cè)過頭,那雙空茫的眼睛看向她,里面沒半點情緒,像兩汪凍透的深潭。
他沒說話,也沒攔她動作,只是沉默地看著。
張昭月的手碰到他冰涼的衣料,摸到那濕熱的粘膩。她抖著手把袍子下擺掀開一點。
一道寸把長的口子豁然露出來!口子很深,皮肉翻卷,像是被尖石頭或什么機關(guān)劃的,正往外滲暗紅的血!傷口周圍還有大片青紫,顯然挨過狠撞!
“天吶……”張昭月倒抽一口冷氣,巨大的心疼瞬間淹了她。這么重的傷,他一路走來,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真感覺不到疼了?!
她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身上摸。還好,她習(xí)慣貼身藏著點上次沒用完的藥粉,用小塊油紙包著。她抖著手掏出那個小油紙包,小心打開。
“忍忍……”她一邊說,一邊把藥粉仔細撒在猙獰的傷口上。動作還是輕,帶著種近乎虔誠的小心。
藥粉沾到傷口,刺激的疼。張起靈身體紋絲不動,連呼吸都沒變一下。只有那雙空茫的眼睛,依舊定定看著張昭月專注又焦急的臉,看著她因為擔(dān)心而微微發(fā)顫的手指頭。
她撕下自己里襯還算干凈的布條,小心給他包上。風(fēng)沙吹亂她的頭發(fā)衣襟,她渾然不覺,全副心神都在這道嚇人的傷口上。
“疼……就吭聲……”包好了,她抬起頭,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聲音帶了點哽咽和壓不住的悲,“別……別硬扛……傷了……要說……”
她看著他,想在那片死寂的空茫里找到一絲“小石頭”的影子。哪怕一點點痛,一點點委屈,一點點……活人的熱乎氣。
張起靈沉默地看著她。風(fēng)沙刮過他年輕卻已顯冷硬的臉。那雙眼睛依舊空茫,像被大雪埋了的荒野。
張昭月的話,像石子丟進深潭,沒激起半點水花。
就在張昭月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以為“天授”真把他所有感覺都抹干凈了時——
他極其輕微地、幾乎讓人以為是眼花地,眨了一下眼。
那動作快得像蝴蝶抖翅膀。
然后,他極其緩慢地、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幅度小到快看不見,但張昭月抓住了!
緊接著,一個啞到極致、像砂紙磨擦的聲音,極其艱難地從他緊抿的嘴唇縫里擠出來,弱得風(fēng)一吹就散:
“……嗯?!?/p>
就一個音。卻像道炸雷,劈開了張昭月心里絕望的冰層!
他還記得!他沒全忘!
刀上刻的“月”字,深夜里的藥味,那句“疼要說”……它們沒被“天授”徹底抹掉!它們被埋在那片空茫死寂的最底下,像被寒冰封住的火種!
巨大的酸楚和狂喜同時沖上來,張昭月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她看著他,用力點頭,想說什么,卻哽咽得發(fā)不出聲。
張起靈看著她洶涌的眼淚,那雙空茫的眼睛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像冰面裂開般的波動。
那波動一閃即逝,快得抓不住。
他心里莫名地悸動了一下,不敢再看她,緩緩轉(zhuǎn)過身,重新面對無邊的風(fēng)沙。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黑金古刀,指尖隔著刀鞘,摩挲著刀脊內(nèi)側(cè)那個深深血刻的“月”字的位置。